严昭提笔细细勾勒描画,神情十分专注,告一段落时,还问旁边捧着笔洗的小内侍楚林:“怎么样?”
楚林惯常伺候笔墨,对画一道多少有点眼力,便赞道:“画风清新活泼,用色也特别,殿下这是新学的画法么?”
“自己瞎琢磨的。”严昭放下笔,退后几步欣赏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问画案前面的史忠让,“什么事?”
“徐岚传了消息过来,说午膳之前,皇后娘娘带着刘云敏求见皇上,刘云敏说,姚府大小姐虽有宿疾,却并不要紧,只要好好调理几年就会好的。皇上听了很欣慰,娘娘却说,若是如此,丞相何至于推拒婚事?难道是对二殿下不满?”
皇后的应对在严昭意料之中,所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边洗手一边问:“父皇怎么说?”
“皇上就说二殿下冒失莽撞,也怪不得姚相,叫娘娘好好管教二殿下。皇后娘娘似是没想到皇上会这么说,愣了一会儿才答应,又说该叫二殿下跟您好好学学,把您去探望三殿下的事讲了出来,皇上当时很不高兴,要叫了您去问,被皇后娘娘拦住了。”
“她当然要拦着了,她话还没说完呢。是不是后面又提及我在安国寺时,丞相府也去做道场的事了?”
“殿下英明。皇后娘娘暗示皇上,是您向姚相荐了刘太医,皇上听了脸色一沉,却没说话,皇后娘娘就告退了。”
严昭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真该多读读史,知道什么是‘羽翼已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史忠让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楚林读多,便笑着凑趣:“这也难怪,凭私心宠爱上位之人,哪里懂得什么叫人心所向?”
严昭笑着瞥他一眼:“就你话多!让你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话已经传到了。二殿下刚被陛下斥责过,正闷着,这会儿有了出气的地方,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听到消息了。”
严昭点点头,叫他把画好的画拿到旁边去晾,自己去见东宫属官。
史忠让打人跟上,自己看着楚林晾了十几张一尺见方的小品画,就问:“殿下这次画的画儿真新奇,怎么这美人儿还长了个鱼尾巴?”
“殿下说,这叫美人鱼,这些画儿连起来是个故事。”楚林虽然近来很得严昭看重,却并不敢怠慢史忠让这个太后留给太子殿下的老人,“不过殿下没说是个什么故事。”
史忠让点点头:“八成又是要给于女官拿走的吧?”
楚林道:“小的没敢多问。”
史忠让转头看他一眼,微微笑了笑,道:“你小子是真机灵。那‘羽翼已成’,可有什么典故?”
楚林被这老内监笑的头皮有点麻,赶紧解释了一遍汉朝吕后如何延请商山四皓为太子刘盈造势,使得刘邦对戚夫人感叹太子羽翼已成,不可再行废立的典故说了。
“商山四皓是隐逸之士,汉高祖都请不来的高人,却被太子刘盈请来了,显见刘盈已得人心。咱们那位皇后娘娘自作聪明,以为陛下听说殿下与姚相有往来,会更加忌惮咱们殿下,进而……”楚林说到这儿突然停住,拍了自己右脸一巴掌,“哎哟,怎么又嘴欠!这里面的事儿,史爷爷肯定比小的看得明白,哪轮得到小的在这里废话?”
说完又把左脸也打了一巴掌,史忠让看他两边脸颊都红通通的,才慢悠悠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有劳你解惑了。”
楚林点头哈腰,连声说不敢,送走了史忠让,才敢去找冷水投了帕子冰敷。
无独有偶,乾元殿偏殿值房里,内监总管郭德胜和副总管高望嵩也正温习“羽翼已成”的典故。
“说不得这风向真就要变喽。”郭德胜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几丝感慨。
高望嵩人很圆滑,一张脸却长得方方正正,他跟吴皇后那边儿联系紧密,不太相信郭德胜的判断,就说:“汉高祖请不来商山四皓,姚相却是陛下钦点的丞相,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再说,姚相也没为……”他说着指指东边,“说话啊!”
郭德胜和高望嵩说这话,本是为了提醒中宫,见这个总和自己别苗头的蠢材不肯听信,便也不再多说,站起身来一按高望嵩肩膀,道:“你说得对,大约,是我想多了。”然后便施施然出了值房,沿着长廊回到正殿门前听差。
大殿内,嘉泰帝屏退左右,正跟丞相姚汝清分坐棋盘两端,对弈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