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朦,鸟雀唱晓。室内的热气与外头的寒冷一交错,凝成了细密的小雾珠。宁国侯府上下似随着朝雾而来,四周响起了窸窸窣窣的打水声与脚步声。
景霖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有些心悸。
梅长苏看见面前这个小女孩战战兢兢还非要装成临危不惧的样子,也怪有趣,其实黎纲早已等候在外,只是他示意他再等等。他现在还有听她说话的兴趣。和悦道:
“郡主,这段往事要从何说起?是否与昨日郡主向我的属下拿出的资本有关?”
“是。”景霖自己听不出来,她的声音已在颤抖,“先生既知我在京中布有暗探,我便不再隐瞒兜转。”
“那你这些年有什么大现?”
“呼……”景霖深吐一口气,平静道,“我查出了,十四年前,晋阳长公主与宸妃娘娘的真正死因。”
一股寒光逼来,梅长苏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像要将你拖进幽深的寒潭中溺死一般。景霖被他看得心中怵,大脑一片空白,几欲逃跑。
“晋阳长公主和宸妃娘娘,不是自杀的吗?”梅长苏的眼底染上了几分血色。
景霖怕极了,就是昨晚黎纲将刀刃切进她的皮肤里,她都没有那么惧怕过。原来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比利刃更具威胁。
她将目光转向别处,尽量不去感受那份寒意:“是,又不是。宸妃娘娘之死,乃是誉王与皇后联手设计!
“先生的江左盟位于廊州,与京城之间天高路远,时机难免会有所延误。景霖占地理优势,竟能抢了先生要的人。”
梅长苏眯了眯眼:“宸妃宫中旧人,是你接走的?”
“不错。当年宸妃娘娘自尽,皇上悲痛之余,赦免了其宫中之人的罪责。但十多年过去,宸妃旧人多半死于非命。活下来的就只有那位,在事后调去太皇太后跟前服侍的老嬷嬷,并逐渐被人遗忘。四年前,太皇太后还清醒着的时候,将她放出宫养老还乡。
“景霖找到了她,她说出当年所见。我终于还原了出一个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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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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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渝出兵南下攻大大梁边境,大帅林燮携其子林殊率七万赤焰军北上还击。不月后,援军将领谢玉报赤焰军勾结皇长子祁王与大渝,意图谋反。梁帝震怒,密令谢玉与悬镜死司夏江率兵将其剿灭,七万赤焰军将领葬身梅岭,无一生还。
军报回京同日,林府上下被抄,祁王下狱,林燮之妻晋阳长公主与其幼女林娴被太皇太后接进寝殿,亲自护佑。
林燮之妹宸妃林月瑶接到消息,站在宫殿之内,呆立如朽木,泪如雨下。
“月瑶姐姐!月瑶姐姐!”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呼,林月瑶回过神来,见晋阳正朝她奔来,乱衣散,形如疯妇,过门槛之时“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晋阳!”林月瑶见状,连忙去扶,哀痛的心更碎几分,这还是那个高贵美丽的长公主吗?
“月瑶姐姐,我不相信,为什么他们说小殊和燮哥都战死了,为什么皇兄下令杀他们,为什么林府上下都被带走了,你跟我去求皇兄。你快跟我走我们去求皇兄!”晋阳张皇失措跪坐在地,抓着林月瑶的衣袖疯狂摇拽,泪水脏花了妆容。
“晋阳,你清醒一点!我有事跟你说,你跟我到里屋去!”
“我不去我不去,你快跟我去求皇兄啊,再晚了小殊他们就真的要出事了,你不去我去!”
林月瑶抓回近乎痴疯的晋阳,甩手就是清脆的一个大耳光,“啪”地一声,晋阳秀美的脸颊肿起了半边。此时,晋阳的随从丫鬟们抱着林娴跟了上来,小孩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打,当即哇哇大哭,林月瑶别过晋阳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厉声喝道:“萧晋阳,你是一个母亲!”
晋阳肿胀的双眼无神,顺着哭声寻去,她的娴儿正努力挣脱奶娘的怀抱,朝她伸手索要拥抱。她接过娴儿紧紧抱在怀里。闭上双眼,仰天痛哭:“我该怎么办啊……月瑶姐姐,小殊和燮哥真的死了……”
林月瑶蹲下,努力使自己不哭出来:“不仅小殊和哥哥死了,我的儿子景禹会死,我和娴儿……也会死。”
晋阳停止哭泣,瞪大了眼睛,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欲望胜过了一切使她坚强起来。
“你先把孩子给奶娘,我们俩进屋里去说。”
“不。”晋阳抱紧了女儿,“从此刻开始,我绝不会离开她半步。”
二人走进里间,孩子懂事地拭去母亲脸上的泪水,林月瑶将门窗紧闭,与晋阳促膝坐在角落。娴儿见她,奶声奶气却清晰地叫着:“姑姑。”
林月瑶再也绷不住泪水,三个苦命的人紧紧相拥。良久,晋阳拍拍月瑶的背:“姐姐,现在景禹还在,娴儿还在。你我都在,拼尽你我之力,可否保孩子们安然无事?”
林月瑶摇摇头,说:“不可能。皇上不会放过景禹,不会放过我和娴儿。他忌惮赤焰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它连根拔起,他不会再让拥有林氏血脉的任何一人留在这个世上。”
晋阳痛苦地抱紧了女儿,林月瑶又扶着她的肩膀:“晋阳,但是你,你不一样。你是皇亲,乃八议之。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可是,我也没有把握求皇兄留下任何一人,他变了,他做了皇帝之后,什么都变了。”
“我偷偷告诉你,景禹的王妃甘梦月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