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春好之时,桃红燕回,柳绿莺飞。顽皮的孩童终于脱下束缚了他们一整个冬天的大棉衣,换上了较为轻巧的春衣,在一片生机盎然的草地上追逐嬉闹,放一只如燕轻巧的纸鸢。街头巷陌羞于开口的青年男女们齐齐抬头仰望,趁机偷偷瞄一眼心上人的模样。
秦州河上一只只精巧别致的画舫游过。一排排拱桥与树木的阴影在船身上跳跃,阳光忽隐忽现,偶然船头坐了几个翩翩佳公子,几个结伴站在白色拱桥中央的小姑娘,便各自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假装在和对方说话,弯成新月的眼,目光所落何处,则彼此心知肚明。
一阵喜庆的钟鼓乐鸣之声入耳,大家齐齐寻着声音寻去。一个眉眼如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翩翩佳公子,一身红衣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前身后皆是气派隆重的仪仗队伍,万众瞩目。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劲松之傲岸,如稚子之期许。
“新郎来啦!新郎来啦!”林府院子里,翘企盼的家仆们纷忙通报,众人稳一稳焦急喜悦的心情,站在各自应该在的位置上,等候吉时。
“娴儿。”母亲和嫂嫂不禁抓紧了她的手,林娴突然回过神来。
是了,今天是她与景琰哥哥的大婚之日。
她掩藏在大红金丝绣帕下的脸颊,突然如烧起来似的烫。双手紧紧反握住两人:“母亲,嫂嫂,我有些紧张……”
“噗哧……”晋阳和霓凰笑了,安慰道:“大家都在呢,你哥哥嫂子、父亲母亲、太奶奶,纪王舅舅都来了,大家一起守着我们的宝贝娴儿,别怕。”
良辰吉时已到,林娴在众人哄闹的夹道相送下坐上了那驾大红花轿。柳絮纷飞如春日流霰,红桃艳艳如美人羞面。万景万物,似都是为这位纯洁美丽的新嫁娘贺喜。为纷纷浩浩的长街十里红妆添上了一份梦境一般的浪漫。
沿街看热闹的人群,齐齐唱起来送亲的歌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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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欢喜:一世相守,两姓嘉姻,三生结缘,四世同辉。
热闹熙攘的繁缛节总算一一顺遂度过,喜宴的人群散了。月上柳梢头,夜色如浓墨,安好的岁月终于只属于心心相许的两个人。
一根大红丝绳系着对放的两杯美酒,林娴安静乖巧地坐在一端。她只能见着喜帕下的一点点,对周围的环境布置充满好奇。甜蜜又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如意郎君款款而来,带她领略新的生活。
屋外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匆忙又欢快,脚步声渐近,它的主人推开了房门,坐到她的面前,微微喘气,调息。
林娴隔着喜帕,似都能感受到他那灼灼目光,脸羞得更红,含喜地低下了脑袋,不知他开口,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娴儿。”温厚低沉的嗓音先道出了她的名字。
“嗯。”
“娴儿。”
“嗯,景琰哥哥。”
萧景琰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和冲动,轻柔地掀开她头上的喜帕。
面前的姑娘,身穿大红广袖对襟翟衣,高高挽起的髻戴上了金凤冠,双目温柔如清风,娇羞仪态比百花争妍还要烂漫三分,冰肌玉骨,眉目如画。
原本就明丽的脸庞略施粉黛,变得更加精致动人。脸颊一抹羞红,眼底一片期待,一举一动牵动人心。
萧景琰心中,如桃瓣点醒一池春水,似暖风吹散氤氲烟雾。
得卿如此,夫复何求?
“景琰哥哥,你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林娴低声反抗起来。
萧景琰还是目不转睛,认真地看着她,眼中再他物:“娴儿今日特别好看,音容笑貌,我要永远记在心中。”
林娴抿嘴笑着,抬起眼帘,二人眼波交汇。今日便要嫁给这个她从小倾慕的丰神俊朗,鲜衣怒马少年郎,做他的新娘,从今往后与他相伴相守,白不离。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萧景琰拿起酒杯,朗声说道:“在下萧景琰,意欲求娶林娴姑娘,若姑娘肯许,便与在下饮了这杯酒。从此相扶相携,终岁无别,粲兮乏兮,白不迁。”
林娴的眼睛,朦胧湿润,那一刻,他背后仿佛有浩瀚的夜空星辰做伴,起风微凉,满月从层层云雾缭绕中晕出清光来,竹林中飘出点点流萤,渐渐照亮眼前人的面庞。两相凝望,一个低眉,一个仰望。
她举起酒杯,二人一起一饮而尽。
“娴儿,”萧景琰绕过桌子紧紧抱住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萧景琰的人了,任谁也抢不走了。”
“娴儿。”他的声音里带了些令人心疼的哽咽和委屈,“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向你求婚,你却笑着摇摇头,说不能嫁给我,你要远走天涯,你要离开我。我求你别走,你还是走了,我找了好久好久,我找不到你……”
林娴紧紧反抱住他,拍着他的背轻轻安慰道:“怎么可能呢,娴儿从小就喜欢景琰哥哥,每年生日许的愿望都是快快长大吧,等我长大了,就给景琰哥哥做新嫁娘。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呢。”
萧景琰笑出了声,起身看着她的眼睛,玩味地说:“你叫我什么?”
“景琰哥……”
“嗯?”
林娴的脸一片通红,连耳垂都是滚烫的:“夫……夫君。”
欺负了林娴让萧景琰心情大好,他俯下身去,这次却不是为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喊道:“娘子。”
林娴身体一颤,感觉到萧景琰的气息朝她正面袭来,她也不躲避,默默含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
虚上加虚虚大梦,情根深种种深情。
“唔……”
景霖睁开眼睛,看见雕花床边与青色床帏,有些愣,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蜷缩起了身子。
“原来,都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