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极浓,尽管屋内亮起了一盏蜡烛,仍然不足以将整个房间照亮。
小玉即便不拿镜子,也感受到此刻自己的脸颊绯红一片,她扯了扯身上的一件薄衫,夜色还是有些凉的,但她并不打算过去将外袍披上,而是就这样在桌边坐了下来,发丝松散地垂在耳边,顺着她露出的一截白皙的肩颈垂在胸侧。
她打开了门,但外头的孙瓒并不进来。
她不好意思说话,就这样坐着,但心却在突突狂跳。她早已不是那些年轻稚嫩的小丫头们了,知道此刻夜深人静,少爷独自一人敲开房门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这件事,正是她期待已久的,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跟着战栗起来。
她感觉自己能清晰地听到蜡烛静静烧的声音,蜡油一路滑落到桌面很快凝固了起来。
小玉发现孙瓒还是不动,内心是在按捺不住,提高了声音问道:“少爷,您不进来吗?”
但她的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影就随之晃了晃,接着他大步走了进来,小玉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向自己袭来,瞬间又喜又怕,她下意识往后躲,但眼神却一动不动地直勾勾盯着来人,直到在烛光下看清对方的脸。
她愣住了。
孙瓒那张平日冷静的面庞上,此刻的愤怒,憎恨,厌恶,感觉尽数交至在一起,他死死拽住了她的手腕,疼得她差点惊呼出来。
这怎么回事。
不容她开口,孙瓒厉声诘问:“怎么是你?!”
小玉眼神剧烈地晃动着,她一时没明白孙瓒的意思,但只是一瞬,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以为这房中的人不是自己那会是谁?
雪客。
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名字,顿时让她背脊发凉,竟然是这样他心里竟然一直是她?
小玉看着他失控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少爷,不是奴婢还能是谁?您的雪客吗对了,我听说老太太亲点了她跟您来杭州,但您原来不知道啊,她私下直接回绝了老太太,这才没办法,只能由奴婢来了”她看着眼前人的反应,觉得可笑,也不只是觉得他可笑,还是自己可笑,于是讥讽道,“雪客她不愿意,想避开您那您也不能将火发在奴婢身上啊。”
只这一句,小玉明显感觉到孙瓒的表情一怔。
他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但小玉却明显留意到了,她还想再继续说什么,可是孙瓒已经松开了她的手,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站在那里,烛光在他淡漠的脸上摇摇晃晃。
小玉的胸膛控制不住地起伏,她意识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了解到自己守候了这么多年的那个小少爷,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实就这样在她最为欢喜的那一刻,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少”
小玉还想开口。
但孙瓒却丝毫没有搭理她,甚至从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看她过一眼,像是失望透了,缓缓转身,踉跄了两步,离开了这个屋子。
小玉的心里一紧。整整一夜,她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蜡烛都烧干了,蜡滴落在她手背上,她也好像没有察觉似的
另一头,秋菊宴的事情告一段落。
雪客那日的表现让孙府的众人都吃了一惊,老太太也忍不住叫她过去问了话,提及占卜一事,雪客也只说自己是提前做了准备打探好消息,为就是个各位小姐搏个乐子,倒是姨太太觉得此时有些不妥,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日后也留下话柄,但也只说之后不许再弄这出了,并未对她多做训斥。
眼看就要道八月十五,按照惯例,孙府的下人们在十五节日前后是有两日可以休沐,除了十五当天因为府上一般都要举办宴席的缘故,其余则各府按照主子的意思各自调配,雪客特地和盘盘两人挑在十六、十七两日,想届时街上还有灯会一道出去逛逛。
刚到了十四那天,雪客就又突然被五姑娘的派人叫去了。
等进了院子,看她正春光满面在院子中指点几个小丫鬟扎灯笼,雪客上前请了安,她抬头看了一眼,打了招呼:“来了呀。”
雪客点点头,但立即感觉到她已于上次见自己时态度有所不同。
孙玉珠见她不动,直接上前拉过她,站到自己身边来,叮嘱她帮自己看看哪个灯笼的样式好些:“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你多有误会啦,我这人是这样的,有什么说什么,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接着她继续将:“你上次秋菊宴帮我办得不错,好几个小姐还私下偷偷问我能不能将你送到她们府上开玩笑,我是那种人么?”说着,她狡黠地看了雪客一眼,“你别同我这么拘谨了,因为上次双城的话我误会了你,我已经叫人处罚她了。”
雪客不知她为何一下如此大的转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冲她笑了笑,反倒被她亲昵地执起手,问:“我十六那日要去灯会,你眼光好,届时陪我一起去吧。”
“这”
“是不行吗?”孙玉珠表情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雪客也不好推拒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孙玉珠见
状又恢复了笑脸,直言让雪客在灯笼中挑几个喜欢的带走。
雪客谢过,打量着桌上的几盏灯笼,还是以少女喜爱的兔子,彩球,鲤鱼活泼可爱的样式为主,雪客挑了一个鲜艳的三十六面彩球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眼,却发现灯笼底下又有着同样店铺的字号,俱写着三个字——向云斋。
雪客反应过来,这又是郑兰时那家伙名下的铺子,她立即偷偷瞥了孙玉珠一眼,只见她拿着这些灯笼在手中这个瞧瞧,那个看看,脸上的欣喜和小女儿情态显而易见。
雪客拿着灯笼的手一顿,这五姑娘不会是喜欢上郑兰时了吧?
再看她今日对自己热情的态度,怕不是知道了自己和郑兰时相识,特地过来亲近的吧?雪客隐隐觉得不安起来,显然这个单纯的千金小姐,根本不知道郑兰时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