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洛锦意仍旧由着丫头搀扶着,不见往里面走,并不是等什么人迎接,不过是外祖母疼惜她,专门为她定制了软轿,每次她来张家,都是要被人抬着进去的,次数多了,她便是也习惯了。
不过软轿还未来,倒是来了个她烦透了的东西。
“表妹!”
这话没错,若论真相,她真的要唤这人一声亲表哥。
迎面来的男子,扮相华丽鲜艳,身上套着锦袍玉带,个子算不上高,长得却也是有鼻子有脸,一身正派。
却最能恶心她了。
外祖父阮畈虽是入赘户,却向来没和家中脱了关系,由着阮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来打秋风,外祖母忙碌,一向不和阮家这帮子计较什么,久而久之,便由着他们去了。
可这些年了,他们阮家怎会贫苦,向来打着张家的名义,在京都吃喝玩乐,比她这个少东家还快活。
以至于张家的各方产业许多都由阮家人把持着。
上一世,若非阮畈捣鬼,张家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全部倾倒,她甚至怀疑,外祖母如今病的身子恐怕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毕竟,她外祖母身子骨一向硬朗,怎就忽然病倒了。
不过是一群喂不饱了的饿狼。
至于方才唤她表妹的男子,名唤阮旦生,说是外祖父阮家小兄弟的孙儿,家中贫瘠,养活不起,便自小送来了张家,当着外表公子养育。
哪里是外表公子,分明是亲得不能再亲。
他可是外祖父在外偷生的亲孙子,比她还要大许多。
外祖父藏得深,若不是上一世她活得久远些,见张家败落,外祖父却依旧活得快活,子孙成群,她怕是也要被埋在骨里。
任由这些人诓骗。
她厌恶这个阮旦生,不单是他的身份。
上一世,他常常跟着她,缠着她,说要与她做知心好友,口口声声说喜欢她。
那时,她一个闷在闺阁的女子,身子孱弱,向来没见过外男,在屋内不是看医便是给外祖母整理账本,孤单得很,自然想要有人来找她玩。
这个阮旦生来寻她,她是被迷惑了去。
没曾想,他越发放肆,不要脸了起来,竟诓她骗她说,她这样期待他,是心底有了他,喜欢他,按理说要嫁给他的。
那时她傻,就信了他的鬼话,以为自己喜欢他,还听他讲衡王五公子容成玦多么的不堪丑陋,为非作歹。久而久之, 她当真讨厌起来了未来夫婿,退婚之时也没了理智,遂了别人的愿。
恶心至极。
那般不要脸,自是要烂脸受罚的……
此时,张家少东家已然由着丫头搀扶着上了软轿,丝毫没理会奔跑过来的阮旦生。
他愣在原地片刻,望着离去的软轿,毫不掩饰的震惊,旋即,紧快跟了上去,嘴上还嘟囔了几个字:“几日未曾寻她,定是生我的气了。”
两人抬的软轿穿过了张家大小的院落,顺着磨平了的石头路,也算稳当,曲径通幽,小路旁多是丰茂的花草交错着,既不显杂乱,也不会单调,被夏日染绿的假山连同着看不到头的溪径,映着溪中的鱼儿,别有一番意境。
都知道张家老太太不仅做生意精通,琴棋画样样不差,极爱美,对美好之物,眼光毒辣,所以张家大大小小的院落,也美得让人流连,一瞧便知,定是由张家老太太精心置办的。
更何况,张家从商,家中摆放的东西多是些从外地带来的稀罕物,多年未曾瞧过的洛锦意,也是看得移不开眼睛。
这般家业,一夕之间没了。
真是该死。
“姑娘,你可算来了,东家等你许久了!”方才落轿,便有人迎了上来,是外祖母身边的贾婆婆。
洛锦意被人扶着下了软轿,手帕扶住唇角,忍着咳,瞳孔一暗,扯出了一抹笑,毫不犹豫地往里屋走:“快带去我见外祖母。”
说着,步子越发大了。
“姑娘,你可当心点!”
洛锦意还未走到内室,顿足在原地,神情恍惚地看向踉踉跄跄走来的老人。
白发婆娑,梳得一丝不苟,一抹祖母绿钗挽在上面,雍容华贵,穿着鸦青色对襟褂子,有着皱纹的脸上多了病中的苍白,由着下人搀扶着,张老太太满面欢喜地看着自家外孙女。
“外祖母!”细嫩的手挣开束缚,往前奔去。
“快扶住你家姑娘!”张老太太瞧见,急坏了,自小身子就不顶用,怎能乱跑!
月枝与红玉也尽快赶上,不过还未扶住,她家姑娘便埋进了东家怀里,两人顺势,就去扶住身子不太稳当的张老太太。
“怎这样莽撞!”苍老的声音带着些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