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只感到莫明奇妙,这个断叔叔也和自己双亲一样,满脸忧色,怎么他们全都是一个样子。
尤其是娘亲,她的表情向來比任何人更为复杂,她时喜时怒时怨时哀,沒有一刻是静止的,可是,就在断叔叔离去之时,她脸上竟然再无半点表情。
沒有表情,才是最可怕的表情。
颜盈此际正木无表情地瞧着聂人王和聂风,忽地放下碗筷,默默的站了起來,步出屋外。
她只是一直向前行,沒有回头,也许,她本來便不想再回头……□可是,她始终还是回头。
就在傍晚的时候,她终於归來。
聂风却感到回來后的娘亲很不快乐,她所有的不快乐,全都已写在她的脸上。然而,她仍是如常地淘米做饭,如常地打扫家居,犹如什么事情也沒发生一样。
直至那一天的黄昏,事情终於发生了。
一个十分可怕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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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聂人王还沒从田间归來,聂风在屋外自行梳洗着他那头柔长发丝,颜盈则独个儿留在寝室内抚琴轻奏,身畔还放置着包袱,看來远行在即。
指下之琴原是聂人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雕工精细,极尽雅致,她一直珍之重之,甚至不许孩子碰它,惟恐有丝毫损毁。
此琴不仅是信物,更代表了她与聂人王的结发之情,可说是物轻情重。
奏着的曲子,亦是当年她有感於聂人王的心意而谱,调子温馨无限。她曾在多少个夜晚,为这对父子弹奏此曲,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虽是相同的曲调,琴音却低回落寞;她的心,为何变得如斯的快,如斯的狠。
她必须离开它,永远的离开它。这一曲,她弹不下去了。
琴音顿止,女人不知从哪儿取出剪刀,狠狠往琴弦剪去……她要毁掉它,她更要毁掉这段情。但她可知道,这样做亦会毁掉他。
她不管了。
“铮”的一声,琴弦立断;情,亦随之而断。
女人美丽的脸上绽放一丝残酷的、快乐的笑意,她到底得到了解脱。
然而,聂人王呢。聂风呢。她有否顾及他俩的感受。
女人未及细想,一双强壮的手已从后将她搂抱着;來人悄无声息,可见武艺高强。
颜盈转脸回望那人,登时开怀娇笑,喜悦溢於言表,道∶“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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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聂风本來在一边清洗长发,一边倾听娘亲的琴声,但琴音忽尔停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纵是小孩,亦不免有点忐忑,随即抹干长发,再跑回屋中看个究竟。
甫來至父母的寝前,便发觉门帷已然落下,寝室中人影晃动。
内里隐约传出一阵男子的话声∶“盈,你决定了沒有。”
聂风可以肯定此人并非自己之父,这男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彷佛骨鲠在喉似的。
接着他又听见自己的娘亲道∶“我决定了。人生本如棋局,当初我千挑万选,拣了聂人王这只棋子,残局几定,但不打紧,因为。。。你是我的最后一着。”语气斩钉截铁。
“好。那我们走吧。”
走。走往哪儿。娘亲为何要走。难道她想撇下爹爹不要了。她想撇下风儿不要了。
聂风正想叫住娘亲,求她不要离去,但“娘”字还未吐出,小小的嘴儿突给一只手掌牢牢掩着。
谁。这人是谁。
他本能地挣扎,此人陡地腾身而起,聂风但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挟着一起向前飞逸。
周遭景物随即闪电地向后倒退,此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快若奔雷,聂风虽因冰心诀之助而为感害怕,但仍拼命使力,以求能挣脱此人的制肘。
蓦地,聂风感到此人的身子在颤抖着,一颗眼泪乘着扑面风势,滴到他的脸庞上。
泪是热的。
他立时停只了挣扎,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父亲以外,谁又会为娘亲要离去而落泪。
就在此时,这人可能因一时心力交瘁,一个踉跄,与聂风一同跌到草地上。
翻滚数周,跌势方止,幸而草地柔软若绵,聂风才不致受伤。
不出聂风所料,此人果然就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