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洛阳。
天气逐渐回暖,纵然这样的季节里,也掩盖不了司徒府上的寒意,咚...断掉的几案一角在地上滚动,老人一手持剑,一手捏着来自荥阳的信,端方的眉宇间,尽是森然。
“恶贼祸国啊......”
门外,一众家仆听到动静连忙跑来,被他用力甩袖:“出去,老夫没事。”
遣走下人,又是哐当一声,老人将佩剑掷在地上,站了片刻,走到窗棂,视线对面的花园里各种盆栽抽出新芽,一片生气蓬勃的景象,女子的倩影走在绿野之间。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回想手中还捏着的布绢上带来的消息,心中仍旧一片愤懑。
他一生刚直,临到老了,却不惜矫情曲意,偏违原则,来换取董卓的信任,将混乱的朝堂、被西凉军祸害的洛阳重新打理起来,心想着关东群雄打回京师,自己也好亲手将完完整整的城池、百姓交还给陛下。但,终究让他感到失望...区区一个吕布把守汜水关就将十多万兵马挡住半月就罢了,身在荥阳的董卓竟然决定迁都。
局势陡然复杂,希望更变得渺茫......
“一帮蠢人...难以当得大任。”
老人低声骂了一句,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既然你们做不下来,那就老夫来。”
站在窗棂前,司徒王允做出了决定,不过想要弄倒手握重兵,把持陛下的董卓显然没有那般容易,“该如何下手......”
不久,他的目光停留在花园当中那道窈窕的身影上。
......
一月末时,战局失利,对于就在关后的荥阳而言,局势变得紧张复杂,忙忙碌碌的街道,商铺紧闭,行人稀少起来,满街的西凉士卒持戈巡视,偶尔战马的飞踏而过传达关于汜水关的情报,有关于吕布在关前被三人压制的事情,让董卓心生了退意。
战场厮杀,难免有失利之时,不该随意放弃关隘召回主将,一开始这样的劝说是有的,但不管怎么说......过了几天好日子后,这样的坚持在持续了一阵后就消退了。
荥阳府衙中,越发忙碌起来,来来往往的军士、官整理收集一些情报,城中隐隐火光闪烁,西凉骑兵纵马在街道上点了房屋,浑身烧的身影凄厉的惨叫奔跑在街道上,随后倒下,一队队西凉士卒哄闹着跨过焦黑的尸体,三五成群闯入民居,更加凄惨的女人尖叫在城池上空响起。
相对于城中的场景,董卓已经下了撤军的命令,外面传来的消息,孙坚在休整一个冬季后,准备领兵北上阳人聚(地名)偷袭洛阳。倘若还是西垂之地的那个董卓,对于这样的局面倒不会畏惧,可如今天子尚在朝中,若失了皇帝,反被关在荥阳范围内,问计时,女婿李儒建议道:“如今吕布新败,关东联军得了胜,气势正虹,不可正面交锋,再者失了汜水关,洛阳东面已无天险可守,而且朝中两面三刀者不在少数,太师不如带着天子、王族公卿迁去西都长安,或许又有另一番局面。”
“关东诸贼,不少是老夫一手提携,如今恩将仇报,此等寡义,那就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既然迁都,那就把洛阳搬空,再一把火烧了。”董卓心中到底是有怨气的,到的此时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着人上表吾儿奉先为温侯,领中郎将,先慰其心,再让他速速回来护送天子迁都。”
侍立侧旁的老人,上前劝阻:“太师鲁莽迁都,那洛阳百姓生死难料,还望太师收回命令。”
“蔡侍中不要再说了,此事谁也劝不了,不过你女儿之事,你大可放心,本太师不会和关东那帮忘恩负义之人一样,待到了长安,定遣人四处打探,若是在匈奴,我给你抢回来。”
或许是心中怒火憋烧,他这番话虽然是好意,但言语里颇为有些匪气,事实上有这样的心思并不是不好,然而...作为一个上位者,心底实在浅了一些。
洛阳外军营,郭汜、李傕拿着自荥阳而来的情报,狰狞大笑出声。
天光稍稍倾斜的某一个时辰,苍凉的牛角号吹响,骑兵、步卒密密麻麻的集合,爆发出恐怖的狰狞,有声音站在高台对他们说:“......这里我们不回来了......太师有令,迁都长安——”
下一刻。
马蹄声沸腾起来,震动大地,营寨被推倒而下,一双双脚步、马蹄疯狂的奔行而出,没有阵型、没有命令,如同野兽嘶吼朝远处巨大的城池,平推了过去。
阳光快落下了,入城暂歇的商队、旅人接受着士卒的盘查,因为是京师的缘故,盘查是严格的,有时会揪出一些人驱逐出去或准备关押时,地面传来震动,周围缓慢进城的旅人、商人,甚至守门的士卒望向了远处。
“怎么回事.......不对,那是什么?”
红霞与昏黄的夕阳之下,他们视野的前方,蔓延的黑线浮出了兵锋的峥嵘,城门四周的商旅四散奔逃,然后一支铁骑汹涌直奔而来,为首的身影声音响起在天空:“奉太师令,洛阳所有百姓、官员随天子迁往长安——”
不久之后,数万西凉士卒入城,洛阳起大火。
让我们的目光投向北邙山,位于洛阳东北面的天然屏障,马蹄高高低低走在山麓,远处烟烽带着焦臭的气味飘过来,山间弥漫着灰色的薄雾,高处的山崖,除去遮蔽视野的山野绿林,火光烧红了天空,升起黑烟的城池,数十万人的声音在这个降下的黑夜中带来嗡嗡嗡嗡的嘈杂。
还有悲恸的哭叫。
“洛阳...没有了。”坐在黑色战马上的少女捂住了嘴,眼角滑下两道泪线。
七百多人沉默着,那座充斥着混乱、哀嚎的城池,里面的人会遭遇什么样的已经不是用话语来形容,城池烧成这样,就算曾经在本上看过,可真真实实看在眼里的,又是另一回事。
“把华雄带过来。”
披着大氅的公孙止面无表情,低声的吩咐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