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马帮商队渡过萨尔温江,沿江上朔,朝金三角腹地缓缓行进。
记得有位什么伟人说过,商人只要有一倍的收益就会像恶狼一样的贪婪,超过三倍的利润便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泼上性命去争夺。那位伟人说得不错,眼前这支马帮商队的行径就是对他经济论述的最好的注脚。
这支马帮商队的头大家都熟悉,就是那位在清迈与芭堤雅之间的双峡关被海盗抢劫一空的阚头。当时在槟榔寨,垂头丧气的阚头巧遇田龙,应田龙的要求帮忙去运送一批货物,田龙倒是如约付了一笔不菲的资费。问题是,这一笔运费再怎么丰厚总不及他那失去的十几驮商品价值,想起这事来,阚头心里就有刀剜般的疼痛。
在那次帮田龙运输的过程中,阚头知道了田龙的姓名,后来又在一些与黑帮有联系的朋友那打听到,田龙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坤沙继任者,金三角黑势力的新司令。没料到自己无意中就认识了这么有权势的大人物,有了这张王牌,以后在金三角行商时完全可以拉虎皮做大旗,给自己添一层保险。
金三角刚被“丛林行动”清剿,这儿的商品物资奇缺,眼光独到的商人立刻就嗅出极大的商机。高利润必然伴随着高风险,就如同硬币的正反两面一样共生,但一些商人在利益的驱使下,还是冒险进入金三角腹地经商。阚头就是这些商人中的一位。
阚头这支马帮还是有所顾虑,他们没有深入金三角腹地,只是沿着萨尔温江一路销售百货,收购皮草药材。这日,他们来到一个叫贡腊的村子,这村子好久没有马帮光顾了,老百姓对百货的需求简直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阚头在这里用同样数量的食盐布针头线脑,换取了过去几倍的珍稀皮草、名贵药材,赚得阚头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听贡腊的村民说,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村子,阚头决定去那再赚他个钵满盆溢。
贡腊村属贡钦镇管辖的地方,前面那个村子就超出了贡钦镇管辖的范围。四处经商的阚头没有行政区域的概念,哪里有钱赚那里就是目标。阚头和他的马帮队伍出了贡腊村,就直奔下一个目标,素不知被金钱迷糊了眼睛的阚头,正如同一只羔羊往虎口里钻。
沿着萨尔温江往前走,河道渐渐开始弯曲,两岸的丛林也取代了耕地农田。这儿超出了贡钦镇的地盘,政府军、警察甚至税员都不会涉足到此。倒是有一条荒芜的道路,寂寞地伸向远方……
江面少见了木船竹筏,岸边的丛林不时有鸟呜兽啼传来。阚头和他的伙计牵着骡马走着,瞧见四周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心里不禁悄悄打起鼓来——这地方会不有土匪打劫或者凶兽猛禽出没……
又行了一程,前面有一些支流小溪汇入萨尔温江,在这里形成一片水泽之地。好在那条道路的痕迹尚在,骡队踏着道走没有陷入沼泽之虞。好不容易走出泥地,来到一片水柳林,大伙准备歇息一阵,祸事降临了——
二十多个缁衣皂裤的汉子,执枪握刀,从水柳林内呼拉冒出来,一下子包围了阚头的马帮。阚头心里一凉,脑袋瓜子钻出个念头——完了,撞上土匪了!
面对刀枪,反抗想都不要想,徒送一条小命而已。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不反抗,乖乖的听话,土匪一般是掠走财物了事。祈祷菩萨保佑,但愿这帮土匪劫财不要命!可这一次,阚头他们算倒了血霉,这帮土匪不但要财,似乎还要他们的命。原来,土匪不会伺弄牲口,竟要阚头替他们将骡马赶进土匪的巢穴。一旦踏进土匪巢穴,哪里还有命在?土匪岂能让被劫者窥探了自己的老巢再放生的道理!
扣押阚头他们的是水泽寨的土匪。水泽寨的老大叫黑头鱼,说起来黑头鱼这个土匪头子过去也是坤沙的手下,他的武功一般,但水性极好,对坤少司令虽没有二心,却总也不免干些偷鸡摸狗、截道抢女人的勾当。他这水泽寨靠着萨尔温江,最接近政府管辖的地方,不适宜大规模种植鸦片,却是护卫金三角腹地的桥头堡——正因为没有大规模种植鸦片,“丛林行动”放过了它,让它毫发无损地保存了下来。
坤沙时代,坤沙并不看重水泽寨,故对黑头鱼的所作所为也没太过管束。现在,是田龙的“时代”——对了,水泽寨而今自然归属田龙麾下——田龙还允许黑头鱼胡作非为?
阚头和他的伙计到了水泽寨,果然如他的猜想,土匪没有释放他们,而是不由分说将他们全都捆绑起来,扔在牲畜栏内,显见是等到晚上杀人灭口。天渐渐晚了,阚头他们又饥又怕,正在绝望之际,阚头从牲畜栏间隙突然看见了救星——一大群土匪簇拥着一位白面生,从牲畜栏前经过。
阚头也泼出命来,隔着木栏大声呼救:“田龙司令,我是阚头——救救我!”
白面生就是田龙。田龙闻听,停下脚步,凑近牲畜栏瞧,口中“咦”声,说道:“真的是阚头——这是怎么回事?”扭头去问水泽寨首领黑头鱼。
田龙是中午从那个射杀了食猴鹰的小村庄赶过来的,他今天要在这个寨子等候一些人,明日,他就要放手去干一件憋藏在心里许久的大事。其实,田龙大张旗鼓整顿纪律虽说也是一件大事,但整顿纪律的后面却蕴藏着一次血腥的强烈的复仇计划。
首领黑头鱼听田龙问起阚头的事,却不知如何回答,他知道新司令前不久才颁布的“十大军纪”,其中就有“不准打家劫舍,不准惊扰民众”,违者军法从事!什么叫作军法从事?军法从事就是格杀勿论!黑头鱼顿时紧张起来,他支支唔唔,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说了些啥。但黑头鱼尚未惧怕到这白面生行军纪杀人的地步,毕竟这是自己的地盘,水泽寨有一百多位弟兄,你司令再狠总不至于因为一桩小事杀了我黑头鱼,逼迫大家造反吧。
田龙听了黑头鱼那不知所云的解释,一点都没有恼怒的模样,反而边听边走,根本不理睬阚头那帮子人的绝望哀求。
“我们在深山老林子钻了个多月,吃没吃好,玩没玩好,今天到了你的地盘不许小家子气,他妈的有啥好吃的好玩的,全给我拿出来!今晚,大家放开乐乐。”
听田龙的口气那十大军纪可有可无,完全是狗屁。好吃的不用说,好玩的那自然就是女人了。十大军纪还有条“不准奸淫妇女”,司令要玩乐带头破坏自己订立的规矩,我那截道的小事自然不入司令的法眼。晚上喝酒时,悄悄问问司令,那帮马帮杀了还是放了凭他一句话。
“司令,我这里好吃的只有鸡鸭鱼肉,倒是女人有十几个,有两个不错,您睡觉时给你送到房里来?”
田龙脸露笑意,赞许地对黑头鱼说:“好,今晚得好好玩玩!对了,别忘记也给我带来的弟兄们房间送去。”
司令如此吩咐,黑头鱼放下了负担,连声点头答应。一旁的熊逸、骚马却在暗自好笑,心说“黑头鱼,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天黑尽的时候,水泽寨又到了两拨人马,这两拨人马是奉了田龙的命令来此汇合的。其时,田龙的手下已经达到五六十之众了。
黑头鱼见今天水泽寨忽然到了这么多人,而且多是金三角黑势力的上层头面人物,一时忙得他鞍前马后,不亦乐乎。
这时,田龙对熊逸耳语几句,熊逸便消失在人群中。
今夜,水泽寨大办酒宴,除开几名值岗放哨的,全部都集中在寨子坝院里。黑头鱼看来也仅是块土匪的料,他端着酒碗陪司令喝酒吃肉,却全然没注意到,今天来到寨子的人马忽然之间少了有大半。黑头鱼还蒙在鼓里,他端着酒碗来至田龙面前,欲向司令敬酒,却不料司令身后鸟掠似地扑出来两个人,抓住他的手腕一顶一拽令其胳臂脱臼,失去反抗能力。
院坝乌鸦鸦百多位水泽寨的人见状,一下都惊呆了,未知这新司令怎么就突然翻脸,拿下黑头鱼。有几个黑头鱼的心腹从酒席边站起身,想掏枪,却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全他妈别动,听司令训话!”扭头看时,才发现四周黑森森皆是人,全都握着16自动步枪。早有几人冲进人群,卸掉黑头鱼几位心腹的手枪,推搡至田龙面前听候发落。
“弟兄们,你们不用怕,今日之事与你们全不相干,你们依然是我田龙的好兄弟!”田龙和蔼地安抚水泽寨的弟兄,接着神情一变,说道,“黑头鱼无视我颁布的十大军纪,抢劫民众,奸淫妇女,连犯数条纪律,罪不可赦!现在,我再向弟兄们重申十大军纪,谁敢再犯格杀勿论!一、不准打家劫舍,二、不准惊扰民众,三、不准……”
菩萨显灵,关押在牲畜栏的阚头等人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甚至还保住了他们的骡马货物,只是得管住自己的舌头,千万不能泄漏水泽寨的一切,否则就是菩萨也帮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