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逸回到公爵游轮上,自是做他的逍遥大总管,月妹也仍然干她的荷官活,不过因有在芭堤雅街上的邂逅,熊逸平时也就有意无意多关照了月妹一点。
过了几天,熊逸例行巡察船上的赌博大厅,来到月妹发牌的台前。月妹的这个台子是压单双,在公爵游轮上属低档级的赌博了,但正因为档级低,则往往台前人头攒动,暄闹声鼎沸。熊逸走近赌台时,荷官月妹一眼瞅见他,脸色“刷”地忽变,现出惶恐不安的神态。
这极不正常,熊逸扫了眼压筹码的赌众,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在人群中间就有月妹的父亲,而月妹父亲脸上的兴奋与手上的大把筹码,说明了月妹很有可能在为她父亲出千。
这在赌场可是天大的事,内部的人出千一旦被查出来,其惩罚的烈度非同寻常,难怪月妹神情异样。熊逸犹豫了——在极短的时间,他内心翻滚了多种想法。熊逸清楚,月妹的父亲能来这里赌博自己也有责任,如果那天不扔给他一叠美钞,他这乞丐一样的赌徒瘾君子是不可能上公爵游轮的;再说,倘若真的揭穿了月妹,月妹不是丧命也要丢胳膊卸腿,这于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姑娘也实在太残酷了;自己才帮月妹脱出当街受辱之困,今天莫非又将她推下深渊……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过月妹。
熊逸走到月妹父亲身后,拍拍他肩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你已经在这儿玩够了,见好就收吧——现在请你立刻下船!”
熊逸对月妹做了个手势,要她继续发牌,然后招来服务生,吩咐道:“这位先生要下船,你帮他把筹码兑换了,找人用小艇送上岸。”
月妹的父亲起初骇出一身冷汗,他是老赌棍,明白月妹给他发牌时做了手脚,他更清楚在这样豪华的赌船上耍老千的巨大风险。现在,居然就这么轻松地离开——他想,这位曾经赏给美钞的先生没有惩罚自己,而且看来他在船上是位大头目,甚至完全有可能与月妹有一腿,不然怎么会放自己一马呢……
当天深夜,熊逸在游轮上自己的房间正准备睡觉时,有人在轻轻叩响房门。进来的是月妹,她刚收工便匆匆来到这里,伏跪在熊逸面前,来谢熊逸救命之恩。
月妹满脸泪水,哽咽着说:“熊哥,你又救了我一次,我知道是你放过我们的!今天这事要是被宕哥知道了,也会连累你丢命。”
“唉,你不该做这样的傻事!”熊逸叹口气说。
“熊哥,我不会再做了,我也不会再管我的父亲了,管不完的。熊哥——”月妹顿了顿方说,“我不知道该怎样谢你,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的身子还从来没碰过男人,今晚,今晚就给你……”
在自己的房间,在夜阑人静的时候,面对一个主动献身的楚楚妙龄女,熊逸难免不怜香惜玉,难免不怦然心动。可当他捧起月妹的脸时,看见月妹梨花带雨的面容,
看见眼泪从她脂粉上淌过,熊逸眼前蓦地浮起了克钦族竹楼里旎娥那张娟秀白颢的脸——熊逸像皮球被戳破了似的,一下瘪泄了气。
月妹出老千的事,在熊逸的庇护下平安无虞的就过去了。
日子像溪水一样缓缓流走,熊逸依旧盘桓在公爵号游轮上。
一天晚上,宕哥把熊逸叫到他房间闲聊,宕哥笑咪咪地递给了一支香烟。熊逸才抽一口,便发现这烟诡异,不但烟劲猛烈,而且还有一股不寻常的香味。熊逸马上警觉起来,他透过烟雾,瞧见宕哥笑咪咪的脸上隐隐约约显出一种他过去没有看见过的表情。
好一个熊逸,不知是他机警如兔或是空灵中的暗示,他立刻联想到月妹的事可能东窗事发。熊逸激灵一下,心脏“嘭嘭”狂跳起来,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拿烟的手不要颤抖,继续大口抽烟,嘴里还不时赞道这烟真不错——当然,此时他再没把烟往喉咙里吞了。过会,他对宕哥说他头有点晕了,他得回去休息。事实上他仅抽了一口就有强烈的醉酒感觉,那么象刚才那般真的猛抽,头晕的程度可想而知。
熊逸故意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门,用凉水冲洗身体,让自己迅速清醒起来。熊逸知道,宕哥给他的烟里渗有分量极重的海洛因,只要吸完这支渗有海洛因的香烟,自己就会沦为一个不能自拔的瘾君子——这几个月他在赌船见多了这样的瘾君子。也许宕哥认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还不想现在就要他的性命,就用这种让他慢慢死亡的方法来惩罚。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熊逸等到凌晨时,悄悄潜行到月妹的房间。月妹的房间是三人居住,当天有个荷官小姐轮休不在,为熊逸开门的另一位荷官小姐睡眼惺忪的告诉他,月妹被一位叫圯仓的保镖叫走了没回来。熊逸明白了,圯仓是宕哥的心腹,是公爵游轮上第一号保镖,月妹被圯仓带走必然凶多吉少!
熊逸琢磨着去圯仓的房间瞧瞧,一是看看月妹是死是活,二是想从圯仓那儿了解宕哥是否真要置自己于死地——此时的熊逸竟还抱着一丝残存的侥幸,不过他还是带上了那柄锋利的阿昌刀。以熊逸的身份地位,他自然知道圯仓住的房间。圯仓的房门并没有上锁,里面亦没开灯——这可不是圯仓大意,熊逸偷偷侧身挤进门时,他的腰间忽然被一个尖锐的利器顶住了——顶住熊逸的是圯仓的匕首。圯仓是宕哥的心腹保镖,彪悍凶猛,机警敏捷,一般人绝不是他的对手。但圯仓终归还是大意了,圯仓只知道熊逸千术一流,却不清楚熊逸也是武术名师之徒,更糟糕的是圯仓还被熊逸瘦小的身板所迷惑,认为对付这样柔弱的对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熊逸惊惧一下,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慢慢转过头来,笑着对圯仓说“怎么了,对我也这样没规没矩!”圯仓确实没有得到宕哥杀死熊逸的指令,熊逸可是船上的大总管,自己一时也不知该对他怎么办,正犹豫间——熊逸倏地如猴子般灵动的扭动身子,躲开圯仓顶在腰间的匕首,同时藏握在手中的阿昌刀在昏暗里挥动闪亮一下,锋利的刀刃便轻易地切划断了圯仓颏下的食道与气管。这位号称第一保镖的圯仓,起初一点感觉也没有,待他觉得脖颈处开始疼痛时,便知道大事不妙,可是紧跟着他的意识就糊涂了,没了意识支配的身躯就如同拆散了骨架似的无力瘫软倒地。
熊逸咬咬牙关,喘息片刻,平定心神,虽说刚才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凶险情形,但毕竟是初次杀人哪。尔后,熊逸马上关上圯仓的房门,在屋里检查察看,很快从床下找到一只胀鼓鼓的麻袋,里面果然是捆扎手脚、嘴被堵塞的月妹。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熊逸带着月妹,利用大总管的身份要了一艘小艇,趁着月黑风高,连夜离开公爵号游轮,逃之夭夭。
事后,熊逸才知道,这次东窗事发的缘由竟是月妹的父亲告发的。这个家伙因前不久被熊逸赶下船,不能再向月妹索钱吸食海洛因,居然丧失人性,拿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向宕哥换取毒资。可见海洛因毒性之烈之恶之邪!
杀死了宕哥的心腹保镖,又劫走月妹,这无疑绝了熊逸再呆公爵号游轮的念想。为了躲避势力庞大的宕哥,熊逸同月妹一路逃到清迈城。
清迈是泰国的第二大城市,距离芭堤雅有多公里之遥。清迈是月妹的故乡,月妹的老家就在清迈城外约十多公里远的素帖山下一个小山村。清迈是佛教兴盛之地,小乘佛经之源,人们笃信生死轮回、无量寿身,故这里颇有向善之风,行德之义。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得宜于颂经诵佛、敲钟响磬、清油香烛的熏陶,月妹老家的亲戚乡邻更是纯朴善良,勤劳热忱,听月妹谎称说熊逸是她丈夫并与自己要回家乡长住,纷纷前来帮忙打理,修缮月妹家的老屋。人多力量就大,没费半天功夫,月妹家原来残败陋破的竹楼便修葺一新。更不用说,此时的熊逸腰缠万贯——熊逸逃离公爵号游轮时,当然忘不了带走他近百万的美钞存款,花点钱财,亦将衣食居住的所需物品购置停当。
当天晚上,熊逸与月妹住进了修葺一新的竹楼;当天晚上,熊逸与月妹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
可是这个晚上,熊逸却辗转反侧,彻夜未眠,脑子里浮想联翩。他支头眺看竹楼窗外,暮色苍穹之上月明星稀,之下的重叠山峦如泼墨画卷;又低头端详依偎在身边熟睡的月妹,这个将第一次交给自己的女人满足而恬澹,睡梦中也绽露着甜蜜的笑靥——熊逸默思:自己就这样碌碌无为的苟活下去,生儿育女,终老此地;弄桫镇附近村庄的岩基大哥和令他心存愧疚的岩基媳妇,不知现在怎样了;远隔千山万水的西南山城,生养自己的老父母近来安好;同自己一块偷渡越境的田龙、李小豹,如今流浪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