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婉的认知里,大侠闯荡江湖,都不会为钱所困。仗义疏财,不拘小节。只是没想到大侠也会被骗钱,若是没有钱别说当大侠了,闯荡江湖都寸步难行,她可不想一事无成灰溜溜地跑回家。 刘婉面色凝重地回到客舍,收拾好东西到柜台想结账。晌午过后大堂内没几个客人,跑堂的小帮工正歪在桌子上打盹,一听刘婉要结账走人,立马弹起来,和掌柜交换了个眼神。 跑堂人围过来,“女郎要了房间还没过夜呢,这么快就要走?不准备在洛阳城多呆几天?” 刘婉冷冷地回了三个字,“有急事。” 跑堂人,“要是女郎住得舒服,下次来洛阳,还来我们这里,我们一定服侍周到。” 刘婉不置可否。问掌柜,“多少钱?” 那掌柜眼珠一转,装腔作势一番,“四百钱。” 刘婉,“四百钱?你们是想打劫吗?”若非王戬提醒,她提前去城中其他客舍问了价钱,差点又要被蒙混过关了。“才上午要的房,就洗了个热水澡,连夜都没过,就要收我四百钱?” 掌柜,“女郎要的是上房,八百钱一晚。我们这里的规矩,只要进了房间,不管过没过夜,都要付二百钱。女郎又洗了个热水澡要另付二百钱。” 刘婉把刀往尺柜上一拍。“没听说过洗个热水澡就要二百钱的,再说了,一间房要八百钱,分明是讹钱,你们是看本娘子好欺负么?”说完一伸手捏住那掌柜的手腕。 那掌柜被捏住手腕动弹不得,痛得眼冒金星嗷嗷直叫,才知这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女娘不好惹。 跑堂人忙帮腔,“女郎手下留情,我们店在闹市中心,不比别家,租金、佣金还有柴火等等哪一样都比别的地贵。要不这热水澡就当送您的,您就给二百钱吧。小人好歹跑前跑后废了那么多力气,女郎总得给咱们留点幸苦费吧。” 刘婉一拧掌柜的手腕,“当我不知道,二百钱都够在别家住一晚了。不如现在就去见官!本女侠今日替天行道,要把你们这家黑店公诸于众,好叫别人不再着了你们的道。” 掌柜疼得大喘气,“别!别!别!我们不要钱了!” 刘婉‘咄’一声把刀立在尺柜上,“一碗汤饼卖我五十钱,我不跟你们计较,你们下午又想讹钱。今日若放过你们,岂知下次你们会不会又去讹别人。” 掌柜吓得脸都白了,哀求道,“小人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女侠放过!这柜子里的钱女侠都拿去,当是我们赔你的?” 刘婉目露精光,“当我是什么人?岂是跟你们一般见钱眼开的人。” 小帮工哀求道,“那女郎要如何才肯放过我们?” 刘婉紧紧地扣住掌柜的手腕,“我向你们打听个人,你们如实回答,若叫我知道又骗我,我的刀岂是摆设,小心本女侠不开心又杀回来。” 掌柜和跑堂小帮工小鸡啄米般拼命地点头。 刘婉,“你们认不认识洛阳王戬?” “是洛阳城南的戬郎吗?”跑堂人问。 刘婉,“洛阳城还有别的王戬?”刘婉把掌柜的手使劲一掰,掌柜嗷地一声大叫。 跑堂人忙道,“那倒没有。” 刘婉,“此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做什么营生?家中都有哪些人?” “他家中只有他一个人。” 刘婉,“只有他一人?” 小帮工嘴皮利索地抖漏了关于王戬事,“他一人住在城南的一处宅子里。府上除了几个服侍他的仆婢和看家护院的部曲,就没有别的亲人了。小人也是洛阳本地人,在洛阳从未见过王郎君的亲眷。” 刘婉有些奇怪,“他无父无母吗?” “传闻王郎君是某位大人的私生子,不被家族接纳,才被贵人安置在洛阳城中的。这些年来,他一直独身一人。好在虽说是被人赶了出来的私生子,那也是贵人的郎君,又有洛阳郡守与他交好,即便没有长辈照拂,他自小到大也没人敢为难他。” 刘婉,“我看他差不多也到弱冠之年,既是大族郎君,贵人可有给他谋个差事来做?” 跑堂人,“王郎君平日里并无甚差事,倒是颇有才名,几年前开始在白马寺前支起个摊子,帮人代写家。他帮人写一封家才收一枚五铢钱,为人又和善,童叟无欺,所以大家都很喜欢他,他的生意也一向不错。” 刘婉看小帮工也不像胡诌,打听完王戬后,就没再为难掌柜,付了五十钱牵着马离店而去。只是她也没有再另外投宿,不知不觉地朝着白马寺而去。 汤饼摊不难找,就在人来人往的巷口,热气腾腾,烟火弥漫,老远就看见王戬一身青衣宽袍坐在街角的桌前。
王戬见她背着行囊牵马而来,嘴角轻扬,“已恭候阁下多时,要汤饼吗?” 刘婉放下刀坐在王戬的对面,“一碗羊肉汤饼。” 王戬朝着腾腾雾气后忙碌的老媪道,“阿婆,两碗羊肉汤饼。” 羊肉汤奶白浓郁,咸香醇厚,麦饼虽粗粝,但入口后有股酒酿的甜香,再配上劲道的厚切羊肉,一碗下肚,从里到外浑身熨帖,连日的疲惫和不快也烟消云散。 王戬吃像斯,不慌不忙,看着刘婉一顿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幽幽地道,“刘娘子这是第一次出远门执行任务吧。” 刘婉心知王戬口中的‘执行任务’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动神色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王戬似乎在憋笑,“这很难吗?四季雅舍的掌柜和小帮工不也看出来你是头回出门吗?” 刘婉一噎,硬生生地回了句,“我对江湖上的事情确实不太熟。” 王戬又想笑,“我从未见过有人行走江湖会骑这么好的宝马,会穿这么好的绸衣,住这么好的客舍。刘娘子这么高调,不像行走江湖,倒像是富家女眷出门游玩。” 刘婉自小习惯骑宝马穿绸衣,哪里会想这么多。但经他这么一提醒,才知原来自己周身都是破绽。 王戬,“难道你出门执行任务之前,你的师父没有指点过你?” 刘婉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真的出门执行任务。至于顾夫子嘛,这马和这身胡服都是他帮着准备的。 不待刘婉说话,王戬突然压低声音,“言归正传,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刘婉,“???” 王戬看了眼桌上这把刀,正色道,“龙雀现世,天下无敌。刘娘子手上这把,可是隐没已久的龙雀刀!” 龙雀刀明明消失了近两百年,世间只有传言,没有谁真正亲眼见过,连她都曾一度以为只是世人对霍去病的崇拜传说,不是真的。此人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儒生,他如何会识得龙雀刀?刘婉呆愣片刻,脱口而出“是。” 王戬,“一月前,我收到消息,近几日将有位携龙雀刀的麒麟密使来洛阳接应我。最近我一直在等,想必就是阁下了。” 刘婉听了心中一团乱麻,哪有这样巧?‘龙雀刀’、‘麒麟密使’、‘洛阳’,刚好凑到一起,定是此人瞎编的! “王郎君,我途径洛阳是有别的差事,从没接到过要来接应你的任务,王郎君怕是搞错了。” 王戬又露出了惯常的狐狸笑容,刘婉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这把龙雀并非刘娘子所有,我猜是娘子的师父传给你的。但这把刀的原主人也并非是刘娘子的师父,而是统领麒麟密使的王丞相。” 刘婉,“!!!” 刘婉心中大惊,顾夫子说他年少时便与王殷之断绝师徒关系,互相之间再无往来,二人的关系和龙雀刀的内情他甚少对人提及,甚至连阿爷和许长史也不知道。 王殷之身为魏国的汉臣,身份如此敏感,稍有不慎就有通敌卖国之嫌,照理说也不会无端地将这么重要的事随便对外嚷嚷。 这些秘辛眼前这位生如何得知?难道真如四季雅舍的小帮工所言,他是王殷之的私生子?王殷之会随便对私生子说这些事吗? 王戬见刘婉面上几经色变,“不瞒刘娘子,正是王丞相传信于我,说近日将有麒麟密使携龙雀刀来接应我。既然刘娘子是王丞相麾下的麒麟密使,又手握王丞相的龙雀刀,那就不会错。王丞相定是将来洛阳接应我的任务委托给了刘娘子。” 听他这么一绕,刘婉又心存疑虑了,难道是夫子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抑或是一个月前师公给夫子的信还有别的玄机? 王戬一面观察刘婉的神色,一面道,“我不信刘娘子此趟出门真的还有别的差事。” 刘婉不知该如何反驳,觉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几经思虑,她按下心中百般疑问,“接上你之后呢?” 王戬,“护送我去长安。” 刘婉送了口气,她本来就要去长安,护送个弱生不是什么难事,就当顺道行侠仗义做好事了。 刘婉,“行,我本来也要去长安,就送你一程。” 王戬,“那我在这里先谢过刘娘子了!今晚刺客就会上门,请刘娘子务必要小心!” 刘婉心头一沉,“什么刺客?” 王戬,“既是需要带龙雀刀的麒麟密使前来接应我,当然不是份轻松的差事。我正在被人追杀,有消息说刺客今夜就会来,这些个刺客不要了我的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之后就有劳刘娘子保护了。” 刘婉霍然起身,“你骗我!” <
> 王戬,“不知我哪句话在骗刘娘子?” 刘婉,“我没有要保护你替你挡刺客这份差事。告辞!”言罢,刘婉抓起刀要走。 王戬,“刘娘子刚才已经答应了,行走江湖岂能言而无信?!” 刘婉解开拴马的缰绳。 “刘娘子真的要见死不救?看见无辜母子被强人殴打,刘娘子尚能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我多次替刘娘子解围,为何刘娘子不肯对我施以援手?” 刘婉身形一滞,旋即牵过马又要走。 王戬,“官场上仍有许多胡人厌恶王丞相统领的麒麟密使,今日上午,若非我及时拦住,刘娘子的令牌在都尉前亮出,只怕娘子将麻烦缠身。这么大的恩情,刘娘子难道不想还,要做忘恩负义之人?” 刘婉终于停下,少顷,转过身来,“这些刺客都是些什么人?” 王戬,“专行暗杀之事的人岂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人。” 刘婉沉吟片刻,“还不走,你不会想在这等着刺客来杀你吧?” 王戬手一摊,“你说好要请我的,这两碗汤饼的钱你还没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