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一盏孤灯的方山奇,唐松返回后园精舍的路上心思颇不宁静。这次科考他已寄望太多,因为考不上就是负了柳眉的那个约定,只是此前从不曾想到过一个问题。
假如一切顺遂,考上了那就要做官,他极力想谋取的那个官职不仅是在京中,而且是在武则天眼皮子底下的宫城里。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距离政治中心如此之近,设若他真是如愿以偿的做了太乐丞,还能像现在一样避开,又能避得开那武李继承权之争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正因为其没有答案,所以使得唐松的心绪愈发难以平静。
将将要走完抄手游廊时,天际的那一片厚重云彩散去,夏日明朗的月光如水一般洒照下来。
唐松缓步踱进后花园,正要回精舍时,却见园中远处西北角的那一丛竹林中似有点点烛火透出。
闲步过去,走不甚远却听到一阵鸣琴之声铮铮传来,这是一支从不曾听过的琴曲,却依稀有丝丝熟悉的感觉。但也正因为琴曲不曾听过,所以难以断定。
脚步益发的轻微了,唐松走到竹林边,却见林中设置的石桌石凳上,水晶正穿着那一袭白衣胜雪的流云裙在据案抚琴。
石桌上除了那具太古遗音外,尚有香炉一只,庵茶一瓯。
轻轻的进去,轻轻的坐下,轻轻的端起庵茶,琴曲悠悠,哀而不伤,国手技艺,王道之音。
唐松面如止水,心下却是波澜惊涛。
良久,良久,恰在那这一曲琴音收拍作结时,唐松蓦然张口长啸,啸声久久乃绝。
水晶抬头看来,眼神中再不是以往的云淡风轻,而是有深深的讶然之意。
便正是这一片讶然,使她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神交已久,今日终得一见,实在可喜。夜深无酒,庵茶又实在太素,只能以此长啸为贺”
流云裙少女脸上有纯净的笑容如即逝昙花般绽放,“你……听出来了?”
“如果前些日子你早点像这般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想必我早就该听出来了”
“不……不迟”
眼见少女很艰难的似乎要长篇大论什么,一直盯着她眼睛的唐松蓦然淡淡一笑,“我不问你是谁,你也莫要告诉我”
少女眨了眨眼睛,果然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唐松突然又开口道:“水晶,你还是水晶吗?”
那昙花般纯净的笑容再次闪现。
看着她这不见一丝半点杂质的纯净,唐松心底的骇浪惊涛终于慢慢平静下去,“不错,你果然还是水晶,这就够了”
鸣琴之声再起,唐松手持庵茶,背靠修竹缓缓闭上了眼睛,任那淙淙的琴音流进耳中,流入心里。
鸣琴淙淙,幽篁青青,明月林中照,清风吹我襟。
一切都如当日八卦池畔的月夜闻琴一样,唐松很快便沉进了琴音中,悠然忘我,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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