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春雨,深巷灿灿杏花。
从上次开皇榜至今已是一月过去,春意渐深渐浓,杨柳春风已由吹面不寒化为熏人欲醉。[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士子们脱下厚厚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衫,行走之间佩珂叮叮,儒袖飘飘,真有说不出的风流蕴藉之意。
这一日早晨,无数士子春衫汇聚在了神都贡院外。
春深时节,鲜花处处,贡生中又多有少年英俊。那个少年不爱风流?是以鬓间簪花的簪花,面上敷粉的敷粉,衣衫熏香的熏香,直使整个贡院外花团锦簇,香风习习,这一番士子齐会,风流渊薮,只让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洛阳百姓们大呼过瘾。
科考放榜还是该放在春深时节呀,要不像月前那样春寒深重,那里看得到这般热闹风流的景致?
贡院门上的大锁不曾开启,门外禁军依旧合围的水泄不通。
眼见一时三刻间贡院还没有开门的意思,众贡生们一边怀着焦急的心情不时探看,一边与周遭相熟的士子们说着闲话。
闲话的内容自然是少不得唐松的那些个章程,还有之前严密到让人挑不出漏洞的考试过程,以及当日那数十个被当众检查出夹带进而彻底废除了考试资格的倒霉贡生。
一说到这个,众士子顿时都来了兴趣,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
众人正说的起兴时,便见后方起了一阵喧哗,随即便见后方原本猬集在一处的贡生们如潮水般向两厢分散开去,本是紧凑的贡生人群里顿时生生的清出了一条道路。
一行四个容貌极其相似的少年士子边回应着两边此起彼伏的寒暄招呼,边含笑迈步而来。
此四人皆是锦衣华服,容貌俊美。尤其是当先而行的那人年纪只在弱冠上下,真真是目若朗星,面若冠玉,唇不抹而朱,面不粉而白,再配上那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合节合度的风仪,实是风流到了极处,只让许多贡生见之竟油然而生自惭之心。
这样的美少年正合时人的审美观,一下见到四个容貌极近的美少年士子联袂而来,当先那人更如明珠美玉,灼灼耀人眼目,当下便有不识的贡生左右探问。
“连他四人也不认识?”,闻问的贡生即便是控制的很好,看向探问者的眼神里也不免带了一点鄙视之意,“他四人便是中侍郎崔大人之爱孙,有崔门年轻一辈中四玉树之称的崔湜、崔莅、崔液、崔涤”
“当先那人……?”
“他便是四玉树之冠的崔湜,也是四兄弟的长兄。虽是前几日才来都门,但一首《喜入神都》却已遍传士林”
这人说完,一并将那首《喜入神都》给轻吟了一遍:
云日能催晓,风光不惜年。赖逢征客尽,归在春花前
这时节人心不定,场面也喧闹,那探问者那里还有什么心思细细品赏歌诗?问了该问的正要扭头过去时,猛然想到一事,“崔?这四人莫不是……?”
“少兄现在才想到?”,那被问询者摇头一笑,“若非是定州博陵崔氏子弟,焉能当得起‘玉树’之称?”
昔魏晋六朝时有豪族谢氏人才辈出,谢安,谢玄,谢灵运,谢眺、谢道韫……时人据此遂有谢家之玉树之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而今昔日王榭堂前燕子,已入寻常百姓之家。随着谢家的没落,“玉树”之名久已不闻。有此先例在前,这两字也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敢用的。
时隔许久,不料却在今日重闻斯语。
那探问者转过身来,又将含笑而行的四兄弟好一番打量,尤其是将那领首的崔湜细细看过之后,方才一声轻叹,“世家传承果然非同寻常,好一个崔家之玉树,好一个玉树之冠,名不虚传哪”
“那是自然”,被问询的贡生傲然一笑,似乎就因为他知道崔家四兄弟,这番夸奖便也能与有荣焉一般。此后更忍不住的卖弄了一些不知经过多少个拐弯儿听来的消息。
崔家年轻一辈中的四玉树原本早就该上京参加被罢免的那一次科考,定州也早已报上四人的贡生名额,却因曾祖病重,四人要于榻前侍奉汤药遂误了行程。却也因缘巧合却赶上了这一科。
这人正自说的起劲,蓦然便听旁边来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有喧哗而起:“开贡院了”
贡院一开,贡生们纷纷转身向前看去涌去,再也顾不得什么闲话了。一时间几千贡生都向前移,人头涌涌之间,贡生群中原本分出的那条小道也迅即合拢,只将崔家年轻一辈中的四玉树也挤的不堪,尤其是那当先而行的崔湜,被人左撞右扛的歪歪斜斜,虽然勉强还能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但那份世家风仪无论如何是不成了。
“哥,你让开,我走前面,这些人真是……”,说话的是四兄弟中的老2崔莅,同时也是四兄弟中脾气最火爆的一个。
崔湜竭尽全力在贡生洪流中保持住身形的端正,“二弟,莫忘了来时祖父对你的交代。今日来的都是各道州贡生,休得鲁莽”
听崔湜把祖父抬出来,崔莅一声冷哼,虽然不习惯也不甘于这样被人拥挤,却也只能忍下性子不去左右冲撞。
切身利益相关,每一个贡生都想尽早知道结果,这样的拥挤原也免不了,最终能有资格进贡院的人终究总是会进去的。
贡院内,吏目们见众贡生都已进来且在场院上站的整齐后,便即往公事房中来请两位主考。
随后的程序与前次并无两样,两位主考照例要带领士子们祭祀至圣先师。只不过这一遭份外不同的是,两位领首献祭的人中居然有一人是身穿青衿儒服。
唐松以一介青衿生而与苏味道并肩而立,列于数千贡生之前带领他们祭孔,这时刻,这位置真是太敏感,也太有象征意义了。
须知这苏味道不仅是官,更是一诗坛领袖啊
大多数贡生看到一身淡青儒衫的唐松于人群前的石阶上飘然而立,不期然便会想起月余之前的那次青衿洪流,想起那漫天的呼告,自己的热血,充塞于胸中的圣洁感……
因是有那次的经历在前,众贡生对于此时唐松与苏味道并列于前的站位倒也好接受。但对于来京不到十多日的崔家兄弟来说,这一幕可就太刺眼了。
崔湜摇了摇头,“朝廷的这番安排实在欠妥呀”
“这就是那个暴民般崛起的唐松?自上京这十多日,这个名字真是听的人都厌烦了,今日见之也不过尔尔哼,哗众取宠之辈竟然也敢觍颜上列”,不消说,崔家四玉树中能说出如此激烈话语的自然是老2崔莅。
老三崔液闻言,伸手拽了拽崔莅的袖子,“二哥,此地非比寻常,一日科考的事情不曾结束,那唐松就是主考。须说不得这话,再者,他那些曲子词我也曾细看过,确是绝妙好辞”
“三弟你就是胆小。曲子词算什么?不过是伶官乐工们的玩意儿,一个士子贡生天天沉迷于此,实是自甘下溅”,说到这里,眼见身旁有贡生诧异的望过来,崔莅狠狠的给瞪了回去,口中犹自压着气道:“只恨我们上京太晚,没赶上上一科,否则焉能有这唐松哗众取宠之机,焉能让他今日觍居上列”
“二弟,住口你若再说,回府后需怪不得为兄不为你在祖父面前兜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