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东河村三十里集市。
“磨剪子嘞,戗菜刀!”
“打苞花,打米花喽!”
“刚炒好的山栗子,热乎乎的山栗子!”
...
与别人的使劲吆喝不同,青梅摊位上的荠菜饼已经卖完,正在收拾东西。
青梅的荠菜饼远近闻名,大把的荠菜、透明的小河虾、新鲜的野韭菜和黄橙橙的苞米面混在一起,里头还加了鸡蛋。
做好以后点几颗熟黑芝麻,鲜香扑鼻,分量大,每回青梅到集上,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都能卖完。
别人的荠菜饼一份三分钱,青梅的五分钱,即便如此,也是供不应求。
她收拾箩筐背在身上,抬脚走了几步,觉得忘记什么。忽然天边一声闷雷。
隔壁摊位的大姐嘟囔着说:“好端端怎么还打上雷了。”
青梅定住脚,默默地转头看向忘记推的自行车。
她的刘海细细地挡在额头前面,肩膀上搭着两股大油辫。瓜子脸,清澈灵动的杏眼,樱桃红的唇,穿着灰布显旧的短袖衬衫,伸出仿佛象牙雕的手臂,一路推着自行车往东河村走。
*
“大队长,自行车还回来了。还有这是今早上挣得两块一毛钱。”
青梅苗条挺秀,腰肢细软,胸部圆润隆起。后背被汗濡湿,焕发年轻姑娘特有的青春生机,气息中还有着发丝的香气与性感不自知的吸引力。
金队长平日对青梅多有关照。也是她同意青梅以大队部的名义去卖荠菜饼,多分一笔收入。
“这五毛钱你拿着。”大热天,可怜青梅白天下地秋收,夜里上山挖野菜,天不亮就得摊荠菜饼去卖。
青梅也不扭捏,谢过金队长拿好钱。
金队长说:“赤脚大夫明天下午到。”
青梅说:“好,正好药没了。”
青梅脸上有对小梨涡,笑起来像泛着粉气的苹果。
勤劳美丽的姑娘换到哪里都是被抢着要的,可惜青梅命苦,从城里嫁过来,丈夫在新婚夜里第一天就没了,成日被公婆磋磨,还跟亲奶奶被撵到摇摇欲坠的破瓦房里住。
即便如此,还是心地善良。
知道顾大娘被恶媳赶出来没地方养病,二话不说将人接到破瓦房里住着。
一个漂亮寡妇养两个没有劳动力的药罐子,生活何其艰难。可她就像是扎根在土地里的小野花,坚韧、隐忍、散发着生命力的芬芳。
“不好了,你顾大娘要咽气了!”青梅奶奶裹着小脚,脑后扎着发髻,步履蹒跚,拄着木棍找过来。
金队长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破瓦房唯一的竹床上。
顾大娘皮肤泛着病态的金,她翻着白眼,艰难短促地呼吸着。仔细听,那是出气比进气还要多。
顾大娘吊着一口气,看着出现的青梅,动了动手指头。
青梅过去扶起她,想要给她喂药。勺子送到唇边,顾大娘微微摇了摇头,艰难地用气音说:“我...我不行了,平白浪费你的钱。”
青梅担忧地说:“去年我跟奶奶日子过不下去,你也接济过我们。你听话,快把药吃了,明天赤脚医生来再给你开点止疼药,不让你难受。”
“来不及了。”顾大娘惨淡地说:“我命苦...咳咳...大儿子不中用,小儿子娶了个狼心狗肺的媳妇...牺牲了,就想要弄死我...我恨,我恨啊——”
青梅赶紧说:“你现在把药喝了要紧。”
顾大娘深深吁出一口浊气,闭着眼睛半天睁不开。
半晌,脸上露出血色。青梅扶着她,竟能坐起来。
金队长和青梅奶奶心照不宣,这是回光返照了。
“咳咳——好姑娘,咱们都是苦命人。”
顾大娘摘下玉手镯,拉过青梅的手:“这是我家祖传的,都说要给儿媳妇...我有眼无珠找了她,难为你伺候我大半年,老婆子什么都没有,只能说要是再有下辈子,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儿媳妇,绝不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