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纳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事,她不慌不忙地停下脚步,没来得及回答岸谷夫人,先转过头来先朝波本笑了一下。
波本很难形容那个笑容,却清楚的知道这笑容的含义,她仿佛在说——“早告诉你了,别质疑我的计划”。
波本的嘴角有些不受控制的抽动。
他不计较,他不生气,他这样催眠自己。
在波本自我催眠的间隙,田纳西已经站定,面向了岸谷夫人,她指指自己,装作疑惑的样子问:“您好?您在叫我吗?”
“是的,孩子,”岸谷夫人在女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走近了又打量了一遍田纳西,说,“孩子,我总觉得你很面熟,仔细一看,长得有点像我丈夫的一位故人。”
“我不记得我见过您,”田纳西垂眸,明明带着墨镜足以遮挡自己的目光,“不过大概是我们有特殊的缘分。”
岸谷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温婉地笑了笑:“你说得对,这是……特殊又……的缘分。”
波本没听清岸谷说了什么,下意识向前一步拉近距离,岸谷夫人这才注意到他。
“孩子,这位是?”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岸谷夫人却在向田纳西询问波本的身份,这种被忽视的感觉波本还是头一次体会到。
“这位是我的……同伴,”田纳西回答,“我带他来祭拜我的家人。”
“家人吗?”岸谷夫人的视线似乎轻飘飘地扫过了那座破旧的无名碑,又落回自己所来祭拜的碑上,“我们也是来看我的丈夫,想来竟然也一年了,但总感觉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您的丈夫?”田纳西明知故问。
“是啊,今天是我丈夫的忌日,他是个警察,”岸谷夫人看向田纳西,那双眼睛像是沉静的深潭看不到底,“我隐约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波本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田纳西像个局促的孩子一样手指无意识捏紧,他有些奇怪,抬头看她的脸,却见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节哀顺便,您和您的家人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田纳西微微欠身,说道。
“谢谢你,孩子,”岸谷夫人伸手礼貌性的虚虚搀扶了田纳西一下,“我们只是普通人,但我的丈夫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或许他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但他还是选择义无反顾地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田纳西似乎是噎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这样只求苟活的人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偏要去求死,于是她干巴巴地说,“是舍生取义的伟大警察啊……”
岸谷夫人突然笑了一下,像是被田纳西的反应逗笑,她本身气质就优雅温润,笑起来更显慈祥:“好像要下雨了,如果不介意,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二位要不要和我们共进午餐呢?”
“妈妈?”岸谷美和一直没说话,但其实早已经对自己的母亲向陌生人搭话的行为颇感奇怪了,而此时她竟邀请这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岸谷美和终于是没忍住问出声来。
“遇到就是缘分不是吗?这位小姐很合我的眼缘。”岸谷夫人拍了拍岸谷美和的手示意她安心。
“谢谢您的邀请,非常荣幸。”田纳西笑着回答。
岸谷夫人转身走在前面:“那二位随我来吧。”
田纳西和波本遂跟在岸谷夫人的身后慢慢走着,波本注意到,送岸谷母女来的那辆轿车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车里应当就是派来保护她们的保镖,如果是平时他们大概会阻拦陌生人接触这对母女,但鉴于这是岸谷夫人的主动邀请,他们也不好干涉,只能在安全距离内盯着避免什么意外。
几人走出墓园,穿过了一个路口,来到了一扇隐蔽的木门前。岸谷美和拉开木门,店内看起来冷冷清清,想来是因为今天并不是个祭拜的好日子,没什么人来,所以连店主都在门口打着瞌睡。
可怜的昏昏欲睡的店主被开门带进来的冷风吹醒,一秒进入工作状态:“几位……啊,是岸谷女士和小美和啊,好久不见,几位客人快里面请。”
岸谷夫人微笑着点头,优雅地换鞋进入里间,她似乎和这家店的老板相熟,两人闲聊了几句,走在后面的波本和田纳西没听到,只是跟着换鞋走向里间。
里间布置颇为典雅,虽然面积不大却不显压抑,对面岸谷夫人和美和都已经坐定,波本最后一个入座,只剩田纳西身边,岸谷美和对面的位置。
岸谷夫人招来店长嘱咐了几道菜,又问了田纳西和波本的意见,点完菜上完茶后,室内一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岸谷夫人率先打破沉默:“啊,不好意思,似乎这么长时间都没做自我介绍,这么对待客人属实失礼,我是岸谷惠,这是我的女儿岸谷美和。”
“啊?”田纳西刚似乎是在神游,还没反应过来岸谷夫人说了什么。
波本看了她一眼,顺其自然地解围:“感谢您的邀请,收到邀请却不自我介绍是我们的疏忽才对,我是安室透,这位是……”
“我叫平野朝陵,您好,岸谷女士。”田纳西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回答道。
“平野朝陵?”岸谷咀嚼着这几个字,深深看了田纳西一眼,“不是个女孩子常见的名字呢。”
“可能是父母起名字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吧。”田纳西应付道,似乎不是很想多提这件事。
岸谷夫人似乎也看出来她的意思,没继续追问什么,转而闲聊些别的事情,不一会儿她又提出要离席一下,岸谷美和也跟了出去,一时间小小的和室只剩下田纳西和波本二人。
“平野朝陵?”波本仔细一想好像自己从未听说过田纳西威士忌的名字,连假名都没听说过,平时所有人都叫她田纳西,“这是你常用的假名?”
“都是假名了怎么可能常用,”田纳西放松地手支着头靠在桌子上,“我每个任务都换个新身份,这也是我刚起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境。”
“拜托你下次起一个大众点的名字吧,”波本抿了口茶,评价道,“这名字太特立独行了,有心人一查就知道不是真的。”
“切,”田纳西小小地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表情有些不忿,“没品的男人。”
波本挑了挑眉,不以为意,转头看向和室的门口。
“你说她们干嘛去了?”田纳西又像是有读心术一样问出波本心中所想。
“不知道,”波本看了一眼田纳西,此人自从岸谷母女离开后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身形懒散到快要化成一滩泥了,“你真的没见过她?我怎么不是很相信。”
“天地可鉴,警官,”田纳西浮夸地说,“我这个组织的叛徒如果不是有您的安排,哪里见得到高官太太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啧。”波本感觉她总是用这种或激烈或浮夸的演技回避某些问题,但又没有证据,不好说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实性格,如果不是的话……
看来没得到信任的不仅是田纳西,他也是在被这家伙防备着,他们俩真是这世间最实力相当,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