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掠过屋顶,漏进小院,透过亭亭如盖的浓荫,在小院洒下满地细碎的金光。一大早,刘婉踩着一地斑驳光影在院子里练功,而王戬则捧着卷竹简站在廊下晨读。 一个清脆如银铃般悦耳的女声从门外响起,人未至,而声先到,“哪里来的表妹,我倒要见识一番。”接着就见一阵银光闪闪的旋风从院门外卷了进来。 一位身着月白长裙,脚蹬银丝长靴,满头银饰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你就是小煞哥哥的表妹?!”她神情中满是矜傲和不屑,看年纪,似乎比刘婉还小。 身后跟着的姚选,一脸得意地在她耳边道,“郡主,就是这位表妹,还说我伯母要给他们定亲。” 郡主听罢勃然大怒,一扬手中银鞭挥向刘婉,“凭你也配!”刘婉身子后仰,轻巧避过银鞭。 郡主不甘,再度甩开手中长鞭横扫向刘婉的腰,刘婉侧身一翻,越过银鞭。 又没打中,郡主大怒,搅动银鞭打着圈旋转飞来,刘婉长腿劈叉,仰头矮下身来,双手在半空中一合,握住银鞭,接着足尖用力从地上一跃翻身站定,将银鞭握在手上。 刘婉,“郡主息怒。姚夫人从未说过要给小煞和我定亲,你休要听他胡言!” 郡主试着拽手中长鞭拽不动,愤愤道,“真的?” 刘婉,“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小煞,他是绝不会与我定亲的。” 郡主刚才乍一听姚选说来了个跟小煞定亲的表妹,一时怒气冲天,此刻冷静下来细想,那姚选本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岂能当真,当即宽下心来,“你把我的鞭子放开,我不打你了。” 刘婉这才放开手中长鞭。姚选指着她,一脸不服气,“你那晚不是这么说的,你分明” 刘婉目中精光一轮,看向姚选,“我分明什么呀,我什么也没说,话都是你自己说得。” 姚选听她这么一说,细细想来,她确实没说过姚夫人要给小煞和她定亲的事。他一时心虚,便如鹌鹑样缩着脖子不敢再开口。 银铃郡主见刘婉武艺高强,长裙俏丽,又口齿伶俐,一想到小煞有这么好的表妹,即便没有要定亲,也不禁心中生出一丝酸涩,便有几分骄矜地道,“我是小煞哥哥青梅竹马的妹妹,陈留王的女儿,银铃郡主。” 刘婉和王戬上前揖礼。“见过银铃郡主。” 银铃郡主,“我与小煞自幼一块儿长大,从未听过他有你二位这样的表兄和表妹。” 这话立时引起了姚选的注意,他也恍然大悟道,“是啊,从前从未听过伯母有你们两位侄儿侄女。” 刘婉鄙夷地看了眼姚选,心道你个草包要人家说才能发现,还不如人家小娘子心细。 王戬,“我们出自姑母的远支旁族,从前很少来往,这次出门游玩路过陈留郡,顺道来拜访姑母。” 银铃郡主听了,故作大大方方地道,“既然你们是小煞哥哥的表兄和表妹,那也就是我银铃郡主的表兄和表妹了。你们今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二人谢过郡主。郡主看向他二人,突然一笑,“看你二人,一个丰神俊秀,一个明艳照人,一点也不像兄妹,若是别人不说,还道你们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王戬听罢朝郡主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刘婉却是红了脸,这一幕被姚选看在眼中,心中更加狐疑。 接着银铃郡主问姚选,“小煞哥哥在哪里?我要去找他。”她只关心小煞哥哥,其余人和事并不想多管。问明小煞哥哥所在,她便跟两人告辞了。 姚选却看着刘王二人,警觉地道,“哪里来蹦出来的远房表妹,功夫能这么好?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婉抱臂,好整以暇,“你猜!” 姚选自知不是眼前人对手,眼珠转了转一溜烟跑出门去了。 王戬看他跑出去的背影,“我正愁不知怎样把那把刀抛出去,看来鱼儿很快就能主动送上钩了。” 姚选慌慌张张地跑到前厅去找父亲,他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心头狂喜难以自抑,既激动又紧张。走到前厅见父亲正在待客,堂上坐着胡侯和其他几个胡人小贵族,他心如擂鼓,语无伦次,既要忍住在众人面前泄露秘密,又要尽快提醒父亲以免错失先机。 姚梧见儿子畏畏缩缩神色慌张,连礼都行不端正,带着几分怒意,“多大个人了,举止散漫成何体统!” 姚选被父亲一吼,吓得噤若寒蝉。姚梧见他半晌不说话,更加不悦道,“我正在和贵客们商议事情,你跑这来到底有什么事?” 姚选眼睛乱瞟,似对堂上众人有防备之意,“父亲,儿子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
说。” 姚梧心知儿子整日飞鹰走狗不学无术,不以为意地冷哼道,“你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姚选只好顶着众人凝视他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父亲耳边耳语了几句。 本来对儿子十分不满的姚梧顿时目中一亮,忙撇下众人,“各位慢慢喝茶,梧有要事去去就来。”言罢,带着儿子去了房,留下满堂一脸疑惑的客人。 姚梧,“你说小煞带回来的那位‘表妹’就是那位龙雀刀传人?!” 姚选胸有成竹地分析道,“近来从那伙羯人那里传出,龙雀刀和克虏刀法的传人已经出现在了山庄。那几位羯人曾经见过那位传人,他们的话定然是错不了,他们说是就肯定是。当日那伙羯人与胡侯发生冲突,据仆人们回报,就是小煞的这位‘表妹’出手救下他们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位‘表妹’有问题。” “二来,伯母亲兄弟的子女,要么都已成婚,要么尚且年幼,这些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年纪的两位侄儿侄女。” “小煞前些日子外出游历,据说是去了雁门关,那位带龙雀刀的娘子在雁门关外杀了九剑门四统领的消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且事情发生的日子与小煞外出的日子刚好吻合。父亲说有没有可能,小煞在雁门关遇见了她,她听说咱们要开‘诸胡会盟’大会,便跟着小煞混了进来。” “而且那位‘表妹’武艺高强,非常人能敌。父亲,儿子敢断定,此人就是那位龙雀刀和克虏刀法的传人。” 姚梧若有所思地看向儿子,“你是如何得知她‘武艺高强,非常人能敌’的?” 姚选一噎,尴尬地笑笑,“前几日看过她与人切磋比武,几十人齐上都打不过她。” 姚梧想起前几日儿子红肿如猪头的脸,横了他一眼,“那你可见过她的龙雀刀?” 姚选,“她为了隐藏身份,岂可轻易将刀拿出来?不过我看她的功夫路数,千真万确是个用刀之人。” 姚梧,“可既无确凿证据,我们拿住她也没办法。” 姚选有几分得意地道,“父亲,我们可以想办法将她的龙雀刀逼出来。” 小煞昨日前来跟刘王二人告别,说家中母亲催促,希望他尽快离开山庄回家。王戬却突然提出,希望他多留一日,他今日得空想找他弈棋。 小煞听后大喜过望,他自幼得母亲教导习儒学礼教,又学汉人风雅习气,将琴棋画作为日常消遣。但他虽喜弈棋,胡人之中会这些的实在是极少数,他往日在家中找不到能互相切磋交流的同伴,不免感到孤独和遗憾。 结交王戬后,发现王戬棋艺高超,每每与之对弈酣畅淋漓,大有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之感。然而王戬先前对他总是态度生硬,老爱和他对着干,他想下棋,王戬时常不答应,至于为何,他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昨日王戬突然说邀请他今天来手谈几局,他便欣然答应。想着母亲终是不希望他参加‘诸胡会盟’大会,距离大会尚且还有几日,他晚一日回家应是不碍事。于是一大早便来到刘王二人安置的小院,迫不及待地拉住王戬要下棋,就怕他突然反悔。 刘婉见二人杀得正酣,不便打搅,遂独自出门游览山庄。夏末荷塘满池绿叶,摩肩接踵亭亭如盖,荷花婀娜绽放,立于丛丛绿叶之上,如美人出浴,雪肤凝脂,白里透红。 刘婉沿塘信步,直往藕荷深处。今日的荷塘相比往日似乎格外地不一样,一路行来连个路过的仆从也不曾遇见。她抬起头来,池面无波,花叶不动,四面安静得出奇。 刘婉站定,静静地欣赏荷塘美景,不过须臾,那煞风景的事便跟着来了。耳边倏忽传来一缕金刃劈风之声,她旋即回身,闪身避过劈来的刀锋,以手作刀削向来人的手腕。那人啊地一声,手腕吃痛,继而退步站定。 刘婉嫣然一笑,“表兄上次挨揍还没挨够吗?” 姚选愤愤道,“今日你落了单,落在我风荷山庄少主手里,你休想再逃!”言罢,四周涌现出几十名全副衣甲手持兵刃的部曲。 刘婉莞尔,从大袖下拿出一把环首刀来提在手中,“那也不一定。” 姚选骤然见她手中突然握着一把环首刀,有些激动地道,“大家一起上,把她拿下!” 四周部曲齐齐举刀而来,刘婉翻转刀花,铿锵声响过,众人眼前一花,手中刀锋被推开,随即手背吃痛,手中钢刀落地。 刘婉刀未出鞘,单用带鞘的长刀便打落最前头一圈部曲手中的兵刃。众人心中惊骇,姚选问,“好厉害的刀法,你手上的环首刀是何来头?” 刘婉睥睨众人,“克虏刀法都不认识,也敢召开‘诸胡会盟’!” 众人一
阵惊呼,姚选大喊,“给我拦住她,有能拿下刀者,重重有赏!” 众人齐上,刘婉手中的长刀在身周舞得密不透风,谁也近不了身。姚选便命人道,“你快去再找些人来,今天务必要抢了她的刀!” 刘婉听罢,举着刀翩然一笑,“打不过就不停地叫人,想以多欺少。看来这玩意儿现在成了烫手山芋,再不能留在手里了,谁想要就拿去吧!”说着手一扬,将手中环首刀抛向了荷塘中央。环首刀飞进荷塘,没入层层叠叠的绿叶之中,转瞬不见踪影,唯见荷塘中花叶轻轻摆动。 扔罢刀,刘婉轻轻一跃,飞身踏过几片荷叶,如蜻蜓点水,逃离了荷塘。 姚选大惊失色,气得跳脚,连忙指挥身边的部曲,“快去把刀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