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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见

尉迟将军拨了二十人的小队给刘婉三人,作为寻找铁弗部王帐的向导。 刘婉、王戬和风叔三人携王丞相的麒麟令和牒,将以魏国使者的身份前往王帐拜访铁弗部可汗刘乌狼,希望能说服刘乌狼,放弃与九剑门勾结,与魏国结盟。 他们先扮作一支普通的商队,第二日一早从雁门关出发。二十一人并马,外加一架马车,在黄沙滚滚的荒原上疾驰,马蹄如鼓点般翻腾,扬起漫天尘土。 行到日影西斜,尚未抵达水草丰美之地。这里遍地沙砾荒草,天地间萧萧西风,漫漫黄沙,前不见去客,后不见来者。一座土楼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向导领队小乐指着朦胧烟尘中的一点影子对刘婉道,“刘娘子,那里有一座十分有名的客栈。那客栈距离雁门关刚好一日脚程,进出雁门关的商旅最喜在那里歇脚休整。王帐距离此处还有三四日马程,我们不如今晚先歇在客栈中?” 刘婉,“也好!后头几日还要幸苦各位露宿草原,今晚先在客栈中休整。” 长河之上,落日殷红,如一颗尚未熟透的蛋黄,摇摇欲坠地悬于天际。同样摇摇欲坠的,还有一方客栈的剪影。 一行人朝着客栈驰去,那远处的剪影越来越清晰。 说是客栈,却略显潦草,黄土堆叠的形状已被风沙侵蚀得看不出其规整的外形轮廓,好似一张老妪风烛残年的脸,满是沟壑。一面挂在客栈杆头早已被风沙割裂发毛的旗帜,迎风招展地亮出两个醒目的大字,‘不见’。 王戬撩开马车布帘遥望客栈墙头旗帜,喃喃道,“不见?不知不想见的是谁?” 走进客栈院墙,门口有穿着匈奴骑装的老妇人立即迎上来接过缰绳帮忙将马牵到马厩中。 这时又有一位满头编发,高眉深目,脸庞瘦尖,皮肤干黑的女娘笑着迎了出来,“各位贵客安!里面请!” 刘婉撇了眼这娘子,她在北地走了一圈,能一眼分辨出对方是匈奴人。她看起来年纪与王戬一般大,并未刻意作儿郎打扮,一身匈奴女子常服,手上拿着一块乌黑的抹布。 见了他们一行人,她热情地引着他们朝里走,给他们安排桌子,一面招呼他们用茶用水,一面熟练地操着中原官话,“贵客光临,今日小店酒水肉食齐备,客房有空,不知各位需要点啥。”原来这娘子是个跑堂的。 二十三人分六桌坐下,跑堂娘子看出刘婉、王戬、风叔和小乐一桌四人是能做主的人,便躬身等在他们桌前等他们发话。 刘婉瞥了眼满是油腻脏污的桌子,浑浊的茶水,又闻堂内一股浓郁的牛羊肉腥膻味,一时间胸口有些发闷。她嘴角紧绷,端着脸不说话,那跑堂的娘子浑然未觉,仍是满脸热情地卖着笑脸。 “咱们店里今天的牛羊肉有煮的有烤的,尊客是要整套还是另点?” 刘婉眉心微皱,一旁的小乐忙抢答道,“给我们每桌先上一套烤的。另给每人加碗素汤面。” 跑堂的娘子一听,满脸堆笑。“好叻,各位贵客稍等。” 待人下去,刘婉问,“什么是整套?” 小乐,“是这里的行话切口。此店专卖牛羊肉和烈酒,牛羊肉各一盘外加一坛酒为一整套,若是常往来的客人便知店里的规矩,一般按套点菜。若是不常来的,便不知何为‘整套’,如何点菜。” 刘婉心中不悦,“原来是在试探我们。” 等菜间隙百无聊赖,刘婉环顾店内,这间破破烂烂的土楼有两层,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大堂。四仰八叉的房梁上挂满蜘蛛网,垂着几盏油垢极厚的油灯,四面墙边柜台积满了尘土,整个店内说不上干净也不齐整。 堂内差不多有二十来张桌子,除了他们还有两拨客人,皆高头大马身穿胡服,或编发或绑发。他们操着胡语大着嗓门高声谈论,时不时端起碗海饮一口,跟着将一大块肉骨头怼到脸上,在蠕动的嘴巴上留下一大片油光。 不过更吸引刘婉注意的是,堂上有位少妇正大剌剌地撑着手坐在尺柜上数罐子里的五铢钱。 那少妇虽为匈奴人,但面庞不过分刚硬倒有几分圆润的美,浓眉下一双大眼。似乎是常年受草原上的风沙吹蚀,凌厉的眼神中透着几许疲惫,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悍厉之气。而她身形健美,骨肉丰腴,一双长腿垂下尺柜,显露出旁若无人的风情。 刘婉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那少妇也看了过来,双目如利剑般直刺,刘婉心中一突,忙移开视线。 这时,堂上一桌客人用胡语跟那少妇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话,那少妇泼辣地回骂了三两句,那伙胡人顿时偃旗息鼓。 小乐似乎能听懂胡语,听了几人的对话,哧地小声笑了出来。 刘婉好奇地问,“他们说了

什么。” 没想到王戬也听得懂胡语,抱着手臂清了清嗓子,“你还小,你不懂,别瞎打听。” 刘婉撇了撇嘴。“堂上那娘子是谁?他们为何惹她?” 王戬,“客栈的掌柜。” 刘婉,“这客栈厉害啊,从掌柜到跑堂的到牵马的,还有那边两个杂役,都是女娘,没瞧见一个儿郎。” 王戬问小乐,“这间客栈在这里开了多久了?这掌柜的没有郎婿吗?” 小乐,“这位掌柜叫夜娘,两年前她领着一帮娘子来这修了这间客栈。客栈一直是她在经营掌管,有人问过她家郎婿,她说死了。” 刘婉听了有几分唏嘘,“一个女娘独自撑起一间客栈,应当很不容易。” 王戬听了眉毛一挑,风叔面无表情,小乐却‘呵呵’两声。 几人正说着,刚才跟夜娘说笑的三人吃完了酒,醉眼朦胧地站起来,偏偏倒倒地走到夜娘跟前,其中一人颠颠地抬起手伸向夜娘下巴。 刘婉心中一惊。哪知那只手尚未碰到夜娘,夜娘一勾拳捶向他的腰腹,那人整个身子被捶飞了起来,落地时撞在桌角上,哇地一口吐得满地都是。 那一大摊稀的干的整的碎的,什么白的黄的绿的青的都涌了出来,连带着酒味、肉味、酸味、臭味顿时弥漫到整个客栈。 刘婉本就胸口发闷,饶是见过再多的世面也受不住,捂着嘴不停地干呕。小乐递给她一碗茶水,她看了眼连连摆手,王戬忙给她递了随身携带的水袋,她想也不想就着喝了两口。 那跟着咸猪手胡人的两人见同伴吃亏,欺身上前各自伸手抓向夜娘。夜娘端坐尺柜上不动如山,右手一把捏住右边那人手腕,长臂一绕一掰,锁住右边那人咽喉。左腿蹬向左边那人裆部,左边那人顿时捂住下身倒在地上嗷嗷打滚。随即抬起右膝顶开右臂弯里被锁喉之人,那人跌出去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咳红了脸。 收拾完三人,夜娘风轻云淡地高声道,“阿木、阿水,这三位客人喝多了,丢到外面去吹吹风,让他们醒醒酒!” “好叻!”于是有两个小娘子过来,面无表情地一个扯手,一个提脚,抬三趟把仨给扔到客栈外去了。接着满脸嫌恶地把地上那摊污秽物清理了。 小乐一边看热闹,一边幸灾乐祸地说,“外头,夜里,有狼!这仨估计是新来的,不懂道上的规矩,咱们夜娘,不好惹!” 刘婉摸摸胸口,抚平内心的那点恶心,“我收回刚才的话。” 这时候,跑堂的娘子领着另两位仆妇端着刘婉一行人的酒菜走了过来。六大盘牛肉、六大盘羊肉、六大坛烈酒、二十三碗素面,两个妇人并跑堂娘子,一人端盘、一人端坛、一人端碗,三人手中盘叠盘、坛叠坛、碗叠碗,摞成三座小山一般抱在怀里,却稳稳当当纹丝不动,比街头巷尾杂耍艺人的技艺都好看。 刘婉一行人坐了六桌,三人每到一桌,放肉盘、放酒坛、放面碗,动作如行云流水,镇定自若,忙中不乱,井然有序。看得刘婉目瞪口呆,心道这客栈里真是藏龙卧虎啊! 待最后到了刘婉这一桌时,三人放下最后的酒菜,那跑堂娘子笑着道,“贵客请慢用!”没曾想手不小心碰到刘婉的面碗,面汤一荡,泼洒了些在刘婉身上。 跑堂娘子一边用手去擦刘婉被弄脏的衣襟,一边慌忙道歉,“娘子,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人的错!” 刘婉见她满手污垢,忍不住躲闪了一下。跑堂娘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问道,“娘子是打南边儿来的。” 刘婉嗫喏,不知她为何这样问。 跑堂娘子又道,“你们这些打南边儿来的汉人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受不住我们这草原上的风霜尘土。我们这儿一张口就能吃一嘴的土,娘子是干嘛来的?何苦来哉?” 刘婉礼貌地笑笑,不回答。王戬面色冷了下来,风叔面无表情,倒是小乐,冲她和蔼可亲地笑了笑。 跑堂娘子见一桌子人不答她的话,才又道,“娘子这一身衣裳金贵,小人恐怕赔不起,我们这里又没有现成的好衣裳,娘子要不给说个法,看小人能不能补偿补偿?” 刘婉和气地道,“不碍事,不用你赔。” 跑堂娘子仍是不死心,“娘子大人有大量,小人实在过意不去。小人叫阿金,每日迎来送往,对草原十分熟悉,娘子在草原上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说不定阿金能帮到娘子” 她话还没说完,王戬冷冷地打断道,“我们娘子说了,不用你赔,我看这位跑堂娘子每日迎来送往,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吧。” 阿金这才悻悻道,“都是小人的不是,小人送尊客一盘牛肉以表歉意。”说罢,朝着后头庖厨高声道,“多切

一盘牛肉给这桌客人,这盘记我账上!” 她话音一落,夜娘生气道,“记你账上?!你一个月几个工钱,早被你霍霍光了!成天惹事拿本娘子的酒菜赔钱,赶紧去后头烧热水,你要不给我好好伺候这些贵客,小心我也把你丢出去喂狼!” 阿金吐吐舌头,一溜烟钻到后厨去了。 奔波一天,大家早饿了,各自饮酒吃肉,好好享受晚饭。刘婉看别桌的胡人喝酒如饮水,看小乐尝了一口烈酒砸吧嘴半晌直呼过瘾,出于好奇,也端起碗尝了口酒。 那烈酒谈不上香醇,一口入喉,嗓子里有如狼牙棒划拉过一般生疼,酒气直冲天灵盖,呛得她眼冒金星。 待得眼前金星散去,咋一见旁边站了个半人高的小小女娘,那小女娘跟在泥里滚过一般,头发蓬乱浑身邋遢,只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 她盯着刘婉半晌,开口道,“阿姊,你真好看!” 刘婉,“谢谢!” “比我阿母都好看!” 刘婉尴尬地笑笑,“” 她又问,“你们汉人女娘都这么好看么?” 刘婉,“啊?你见过很多汉人女娘?其实你也很好看!” 小女娘,“谢谢!” 接着,小女娘指着刘婉腰间的刀说,“阿姊,你这把刀也很好看!能不能借我看看?” 刘婉,“这刀很危险,小孩子不能玩!” 小女娘,“我不玩,我就看看。” 刘婉,“这就是把寻常的刀,刀容易伤着人,小孩子要离她远些。” 那小女娘撅了撅嘴,“看也不让看,小气鬼。”言罢,突然伸手抓向刀柄。 刘婉始料不及,龙雀已被那小女娘的右手握住刀柄抽出一截,她忙抓住她的手腕。哪知小女娘右手被制住,左手立马伸出握住刘婉抓过来的右手腕,手劲一翻,想要掰开刘婉。 “擒拿手!”刘婉暗道。她右手腕一沉,挣脱小女娘的左手,左手闪电般抓住她的左手腕。 两手被擒,小女娘身体向下一沉,双腿后滑,下半身在地上一扭,挣脱刘婉,旋即又站了起来。 桌上四人同时暗道,“这小女娘小小年纪竟已有如此厉害的摔角功夫!” 小女娘站起来对着刘婉嘿嘿一笑,又朝王戬道,“你喜欢她这样会打架的?” “汉人的女娘细皮嫩肉的,连汉人的儿郎也是。草原上的男人又臭又硬,我看你长得挺俊的,我也会打架,要不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吧!” 小乐一口酒喷了出来,连风叔也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刘婉和王戬,“” 这时,夜娘走了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整日里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要你在店里帮忙跑得无影无踪。这么小就学会自己找郎婿了,是盼着早日摆脱老娘好自立门户吗?” 说着,一边拖着她走又一脚踢在她屁股上,“现在就学会拉踩你阿母了,当着老娘的面也敢说自己阿母不如别人好看!谁供你吃穿?谁把你养这么大?你这个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小兔崽子,跟你那死了的阿爷一个样!” 那小女娘摸摸屁股告饶,“唉哟!唉哟!阿母消消气!我再也不敢了!昨天夜里咱们羊圈里的羊又被狼给拖走了几只,我气不过,今天找到狼窝宰了他们一家,给阿母出气去了呢!” 刘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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