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婉和王戬第二日一早去郡守府衙点兵,带人来到清水渠两岸搜查线索。 小煞得了母亲的允许,也跟着来帮忙,有小煞的地方当然会有银铃郡主。刘婉和王戬乐见其成,毕竟郡主乃陈留王之女,有她这座靠山在,查起案来也方便许多。 清水渠并不十分宽广,不过是条小河,城内仅有两处码头,码头上往来多是贩夫走卒。王戬临水而立,“若你们是九剑门的匪徒,会把据点藏在何处?” 银铃郡主,“城内人多眼杂,要作案极易被发现。且被害的麒麟密使的尸身是挂在城外的,据点应当在城外。” 小煞,“那就是上游或下游比较偏僻的地方了。” 刘婉问,“清水渠的上游源自何处?下游又流向何处?” 本地通银铃郡主道,“源自黄河,经过西北的荥阳郡流进陈留郡。过了陈留郡,下游经过地地方可多了,高平、彭城、徐州、下邳等等好几个地方,最终汇入淮水。” 刘婉,“若是我,我会设在上游。上游距离黄河较近,九剑门势力庞大,要调动那么多人出行或逃走,走水路直通黄河更方便。” 王戬赞同刘婉的分析,于是下令官兵往上游盘查。 官兵钻入清水渠两岸的芦苇丛中,像梳篦子一般,沿着河道逐一篦过。浓密茂盛的芦苇丛中,各种蛇虫鼠蚁尽皆被惊动,显出了真身。 可从旭日初升搜索到日落西山,直快要抵达荥阳郡交界处,仍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 四人坐在一艘大船上,大船飘在清水渠中央,跟着两岸官兵缓慢向前行。天色渐晚,仍是一无所获,银铃郡主便说要打道回府。 立于船头的刘婉看向两岸绵密的芦苇,眉心微皱。她开口道,“我还想再往下游看看。以风叔的轻功,他受伤当夜能逃回来,说明事发地离陈留郡并不远。” 小煞,“我们都搜得这么细了,仍未找到有用的线索,会不会案发地并不在清水渠边,风叔只不过是路过芦苇岸才在鞋底沾了泥呢?” 刘婉执拗地摇摇头,“我有种直觉,我们距离案发地很近了,说不定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找到线索呢。” 王戬,“那就折中一下。天快黑了,让岸上的兵士们停止搜查先上船,我们坐船往下游再看看,等夜深了,若无收获我们再返回吧。” 王戬的提议被赞同,众兵士上了行船,大船朝上游缓缓行去。日暮黄昏,霞光大盛,艳丽炽烈地染红了天幕,随着时间的流逝再逐渐熄灭下沉,直到完全没入天际一线。 暮色四合,厚实的芦苇遮住了两岸景致,像两块巨大的黑幕将河道围得严严实实。船上的人都有些失望,什么都看不见,哪里还能找到线索。然而刘婉始终站在船头凝神看向两岸,正当银铃郡主欲再上前劝她打道回府时。刘婉突然浑身一僵,随即一跃上岸。 小煞见状立即紧随其后,银铃郡主接着跟上,王戬指挥行船靠岸,带兵士们从芦苇丛中一条小路中跟着他们三人追了过去。 随着刘婉的身影掠起,黑夜里传来一女子凄厉的惨叫声。王戬心头一紧,绕开芦苇丛,一座茅屋小院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座小院就是极为常见的农家小院,一排三间屋宇右侧连着两间厢房,前头一片空地做院子。只是屋内无灯,漆黑一片。 王戬加快步伐追过去,老远就闻到院内飘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一边跑一边指挥兵士将小院四周团团围住,不要放过院内的人逃走。 刘婉走近三间主屋门前,浓重的血腥味就是自这里传来。她凝神探听周围动静,确定此地并无任何埋伏,随后举刀缓缓推开门,屋内漆黑一片,影影绰绰中依稀看见几个人影。 刘婉身后的小煞喝道,“谁!”屋内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银铃郡主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熏得有几分不适,忍不住捂住口鼻。刘婉掏出怀里的火折,点亮前方桌上的一盏油灯。 火光逐渐照亮屋内的惨状,屋内墙上地下全是泼洒的腥红鲜血,一男一女紧紧相拥,浑身是血惨死在角落里,那女子肚子被剖开,一具初具形态尚未成熟的胎儿滑落在女子身旁,已没了声息。鲜血自她身下仍不停地流出,尚带着余温,流得满地皆是。 背后的银铃郡主看见眼前这一幕倒抽一口凉气,当即晕了过去,小煞忙将她抱住。 那惨死的二人,惊恐且无助的神情印入眼帘,刘婉心中大痛。胸中怒气顿时沸反盈天,她刷地一声,她拔出龙雀,指向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两人。 小煞赶紧出声劝阻,“刘娘子冷静,这两位老人不像凶手!”尚有一隙便要刺入的龙雀刀,堪堪在那位老人布衣上停住。 小院已被官兵接管,兵士们举着火把照得小院灯
火通明,在里里外外地搜查。 良久,领队来报,“王郎君,并未搜查到其他任何人。” 王戬点点头,看向跪在脚下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那老妇早已晕厥,被老翁搂在怀中,老翁满脸泪痕,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们夫妇俩在河上捕鱼为生,屋子里那死了的女娘是我女儿,她去年刚嫁给这户人家,近来怀了孕,我俩就常带鱼过来给她补身子。” “今晚跟往常一样带了鱼过来看女儿,我们正在屋内说笑。就有几个人拿着剑突然杀进来。他们一面让我们吹灭屋内的灯火,一面让我们别出声。我们吓得哪里敢动,可我女儿许是被惊得动了胎气,突然肚子开始痛起来,忍不住叫出了声。那些拿剑的人凶神恶煞地骂我女儿误事,说既然她要生了,不如帮她一把,就用剑用剑划开她的肚腹”说着他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听罢发出微微的叹息,凶手实在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听了他的话连好几位铁血士兵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老翁接着哭哭啼啼道,“他们还来不及杀我和我老伴,就听见外头有响动,几个人连忙翻窗从后头逃跑了。接着,那位娘子就推门进来了。”老翁看向不远处的刘婉。 王戬看过去,随行的仵作已验完尸,刘婉在帮兵士们整理尸体。她从屋内找了件长裙出来,给那位惨死的女娘套上,穿戴齐整,并擦拭去她脸上和手上的鲜血,又用另一件干净的女装将那个尚未出世就夭折的胎儿裹好。 她脸上是那样冷漠,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可她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毫无忌讳,像是在为亲人整理仪容,像是怕惊醒了那具胎儿。兵士们将被害夫妇二人的尸首放进担架,刘婉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好的胎儿放到那位死去的母亲怀中。 而银铃郡主抱膝坐在小院边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兵士们,不住地抽泣流泪,小煞正在低声安慰她。 王戬对老翁道,“这桩案子官府还要做笔录,先委屈二位去趟府衙,待一切查明,自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言罢,王戬去了趟厨房,见灶内冷锅冷火,灶台上搁着两个碗,一个碗内有两块冷硬的馒头,还有一个碗里乘着青菜,水缸里有两尾肥胖的鱼儿正悠闲自在地游动。 随后他又来到案发的屋内,这里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腥味刺鼻,屋子里被教得乱七八糟。王戬扫视一番后,心下不忍,随即跨出了房门。 刘婉站在一旁看着担架上的尸首不知在想什么,银铃郡主抽抽噎噎,一面抹泪一面道,“你们太惨了,我一定会捉住凶手给你们报仇的。” 忙到夜深一行人方才折返,登船时两位老人央求道,说自己的小船停在岸边,他们能不能将船带走。王戬瞥了眼水面,刚才走得匆忙没注意岸边停着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他招呼兵士将捕鱼老人的乌篷船一并划走,带回城中。 两日后,郡府回报消息,根据在册的户籍登记,那座小院确实有一户姓蓝的人家在此地住了一二十年,主人年近三十,前些年父母去世,一直独居,去年才娶了一位渔女。 他们又请村民确认,尸首确实是户主夫妇。那户主人是个老实木讷之人,平日种地果腹,并不见得会什么功夫,而那位渔女性情温柔和顺,也不像坏人。村民见他们被贼人惨无人道地杀害,皆唏嘘不已,主动提出让官府将尸首交给他们好好安葬。 至于这对夫妇近来有没有异常,村民说此地偏僻,邻里乡亲隔得远,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面,平日里大家各忙各的,他家中有没有异常他们也不知道。 最后官府之人向村民求证过,并无人见过渔女的父母,不过被害之人的身份与那两位老人的话都能对上,因而他们也未为难两位老人,将两人放了。 刘婉等人追查一番,不仅未抓住凶手,又发生了惨案。虽然知道幕后真凶毋庸置疑是九剑门,可这帮人宛如指间流沙,来去无痕滑不溜手,就是抓不住,追查九剑门之事再度陷入了僵局。 自那夜回来后,刘婉一连好几日闭门不出。反而是当夜哭哭啼啼的银铃郡主,休息了几日后又活蹦乱跳起来,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小煞哥哥的安慰。她撸袖振臂,扬言一定要亲自抓住凶手! 银铃听说刘婉好几日躲在房内不愿见人,便自告奋勇要开解她,和她联手对付九剑门的人,遂一阵分似地刮进刘婉的房间,将其拽了出来。 小煞很配合,在姚府后院摆好了筵席,放上围坐的四方小案几,摆满了刘婉喜欢的美味佳肴和新鲜的瓜果,还有特酿的米酒。据说这米酒香甜不醉人,最适合刘婉这样不喝酒的人。 王戬和小煞早入了席等在此处,银铃郡主将刘婉摁在一方坐席上,“阿姊,人越是不开心,就越会有坏事发生,越是欢欢喜喜的,好运气才会找上门来。所以你不能不开心,要高兴些才
好。” 刘婉看了眼三人,“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待在房里静一静,想一想。” 王戬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刘婉若有所思,“我总觉得,有人时时刻刻地盯着我,无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会立即有应对,将我牵制住。所以,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待在房里。” 王戬朝刘婉露出赞许的目光,“你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自己人中,应是出现了细作和叛徒,而且此人就在陈留郡,将我们的一举一动透露给九剑门。所以我们的人每每赶到地方,都会落入对方提前设好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