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君冷笑,“原来杨夫子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胡肃她确然教子无方,也该吃一记罚。”
瞧陈子君这个意思,她是铁定要到圣人面前说胡大人的不是了,杨晗急出一头冷汗,却又暗恨不已,陈子君身份在那,她想见圣人,随时能见,她又能拿陈子君怎么办呢?
杨夫子与范夫子再不多话,唯有点头同意,陈子君最后看着二人,斟酌一下又道,
“云光院承成恩夫人遗愿而建,我收来院的弟子,大抵都是贫寒人家的。你们...收进门下的那两名生员,功底实在太薄,若就如此让你们带走...?”
杨夫子立时反将陈子君,“陈子君请放心,我自知晓李静这一点,到时必会多加关照这名弟子。”
“不,我的意思是,她远游求学,似乎...”
“陈子君顾虑极是,但若她往后果真科举有名,还是有远离家乡的那一日,何况,她现下是自愿同我一块走的,她阿娘也允准了。”
“陈子君莫忧,我大池,学生离家远去院求学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足为奇,她们二人在此禾米镇,难得与我二人师生有缘,我等皆免她们束脩,如此岂不是上上好?”
能将陈子君的门生带走,想必也赢了她一回,杨晗终于笑起来,她这才感到些许畅快。
然而陈子君似乎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她意不在酒,只想到李静与严饼势必要争夺功名,与自己师生缘短,便不再坚持。
夫子们商讨一事到此便算终了,三人离散。
夜深,喧嚣消去。
云祯一身白色中衣,独坐桌前,任康叔为自己擦干湿发。
康叔拿出玉梳,一面轻柔地梳着云祯的长发,一面道,“陈小娘子说的家主一事,哥儿知晓了吗?”
说到这事,云祯面色不由黑沉,“原来阿娘托她来接我,果真是不得已。”
“倒也未必,哥儿到底是家主唯一的孩儿,家主怎会不盼着你回家?”
康叔笑笑,“只是这次陈子君来了云家院,此事令圣人记起老家主成恩夫人,是以上次家主携外头郎君泛舟游湖,将你扔在禾米镇一事,也被圣人痛骂一顿,这下子家主着急,让陈小娘子过来接你回去。”
“咱们这步棋还是走得好,圣人不待见卫老家主,可圣人极敬重云老家主,哥儿的云光院,到底令圣人惜往,只这次,哥儿可不能再赌着气不回城,叫家主难堪。”
“我会回去的。”云祯闷闷不乐,“可我回去又如何呢?阿娘无非是又逼着我相看人家,只有我嫁了,这个家,她才能顺心如意。”
“哥儿莫如此想。”康叔安慰他,“家主也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已十四,很快十五,十六,总要说门亲事的,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老和尚,不嫁人,无子嗣?”
云祯低头不语,只抬手摩挲着自己衣袖上的暗纹,“康叔,若是,我日后嫁的人家...门第不高,你说,阿娘会同意么?”
“这...?”康叔感到有些为难,想到此事绝无可能,又断定道,“家主绝不会为你寻那等配不上你的人家。”
云祯的手停下,“我也觉得,我不会嫁给那样的人家...”
他抬手止住康叔,收拢起自己墨色顺亮的长发,缓缓起身走去门边,转头看回屋里。
他好似在看向康叔,但目光却不在康叔身上,不知在看什么,“我困了,康叔帮我熄灯吧。”
康叔笑着应好,低头要熄灭烛火,却发现云祯的桌上,竟多了一只漂亮的女娃娃,怀里正抱着一只长长的草虫。
可草虫太长,许是怕娃娃抱不住,云祯竟还拿一根青白色头绳,细细地将草虫长枝同娃娃的手臂缠在一起,这么看着,倒像位小仙子怀抱莲叶荷花的长杆,在这炎热的盛夏里乐呵呵避暑。
奇怪,这是谁送给云祯的呢?
竟送了只女娃娃,还有这干枯的草虫...康叔疑惑地熄灭灯火。
天蒙蒙亮,引泉便来白兰居开门,胡非一个箭步冲过来,他面上憔悴不已,不知这些日子被关在白兰居里,如何的难受,他近乎癫狂地冲引泉发火,
“你们可算想起我这么个人来,可算要放本公子出来了。”
“这儿荒无人烟,夜里风声又大,尤其屋后那道门,一被风吹便哐哐作响吵死人,害我整夜不得好眠,还有蛇,你们竟敢将我一人扔在这,倘若夜里有蛇来咬我,你们担得起吗...”
引泉笑一下,“胡小郎君莫忧,如今陈子君回来了,自是能镇住那等子不快之事。”
陈子君回来了?
一说到陈子君,胡非当即吓傻在那,怎么他一出来,陈子君也回来了?
胡非再怎么怒目,也只能住嘴,乖乖跟在引泉身后,听她说着一路陈子君的安排。
院里,白樱舞、杜苑、顾子涵皆在忙着收拾行囊,今日院不开课,即将离去的生员们,都在寝院里前前后后整理被铺。
罗绫也安静地在寝院里帮着李静、严饼二人收拾,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李静拿出昨日在镇上买的谷板,“罗娘,这个谷板的模样我觉得最是好看,有屋舍,有溪水,送给你吧。”
罗绫低头接过,严饼也拿出一只黄蜡雕刻成的鸭子递给罗绫,“罗娘,我没有钱,买不了什么给大家,昨日闲逛时,瞧见这个很好看,我买了一个,送给你。”
罗绫再低头接过,她一手拿着一份礼物,沉默不语,李静见此挤出一丝笑意,“不是你说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