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皇帝房,纤绣发现皇兄正在颇为认真的看奏折。
之前,曾听杨韦耳语过,说皇兄很少有精神去看奏折,因为他觉得反正大权都在辅国团手上,即使他有政见,辅国团不是给予修正便是干脆通不过,既然这样,后来他干脆就不碰奏折了,反正奏折也是迟来的隔夜饭折,也省得眼不见为净。
今日这情形,让纤绣意识到,皇兄是不是因为皇甫小姐失踪事件的发生,才让辅国团把奏折副本速递到皇兄手上,以便了解这方面的情况。
但纤绣的猜测只是猜对了一小半,事实是,欧阳和唯一直密令英九豪查探全国民生情况得到事实密报后,作为孚国皇帝,他要看看地方官员在奏折上是怎么奏的。
如今的他,唯一的忧患,便是心系百姓苦难。
自从发现自己身体中了不解之毒,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症状与父皇宾天前两三个月的情况非常相同,父皇病重最后的两三个月,出于孝心,他经常陪在父皇身边,同时也是父皇的意思,因为父皇希望在他最后的时日里能够多传授一些治国方略给他……
直到父皇生命弥留仅余五六、天之际,一个叫唐裕兴的老太医,许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冒死悄悄告诉他,父皇是长期被人下了一种积少成多的不解之毒,从而致父皇生命于即将终结;唐裕兴似乎已知何人所为,但他只说了句:此人深谙药理药性……
并且,唐裕兴还非常真诚地跪求,让其为太子搭一脉……
当时的欧阳和唯,听闻唐裕兴的话后,方寸早已大乱,丢了魂似的回到父皇病床前,紧紧握住父皇的手,泪水无声地往下滚……
可是,很惋惜,自从那天后,欧阳和唯就再没见过唐裕兴太医……
当欧阳和唯面对奏折为皇甫秀芳忧心之际,进入房的纤绣向皇兄调皮躬身深拜。
“皇妹纤绣拜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福金安圣体康健!”
被妹妹的一本正经吓得一小跳的欧阳和唯,微笑嗔道,“绣绣,你这丫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整天到处疯,一来到就对哥玩什么鬼把戏是吧!”
“哪有啊,哥,绣绣今日是带着惊喜来的!”纤绣上前一步便一副昵昵的模样落坐于皇兄身旁。
欧阳和唯盯着妹妹不以为然说,“有没有惊喜暂且不论,只要不逼哥拉钩就行。”
看来被纤绣骗怕的了欧阳和唯,对拉钩这个事早已层层设防。
纤绣娇笑说,“这次不需要拉钩,这次的惊喜是白送给哥的。”
“有这么好?”欧阳和唯迷惘道。
“当然,绣绣一向都是这么好的!”纤绣眉眼一展娇笑说。
想到车上等待着、心潮早已澎湃的了皇甫秀芳,预想与皇兄见面后的情景,让纤绣高兴,也使得她担心……她希望不要因此对哥哥身体造成不利才好。
担心中,纤绣想起皇兄密派英九豪不知在办什么事,看皇兄心情正处于期待“惊喜”中,便想趁机探知一二,“哥,绣绣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如实告诉绣绣吗?”
“好阿,只要不拉钩,哥尽量告诉你。”显然,欧阳和唯对拉钩心有余悸。
纤绣将要开口问时,突然想到,这一问,杨韦肯定会遭殃,泄露皇帝机密,论起来可不是小事,皇兄密派英九豪出去所办的事,很大可能就是去探查各地百姓生存情况,如果还有其它的机密,皇兄若不说,自己似乎还真不便探询,同时也免得连累杨韦……
话到嘴边,纤绣立即改口道,“哥,请如实告诉绣绣,哥是真的很爱秀芳嫂嫂吗?”
听妹妹提到皇甫秀芳,欧阳和唯的眼眶立时泛了红,叹了口气幽幽道,“秀芳在哥的心里是唯一的,只是不知道她现在那里,还安全否,唉,这都是哥的错……”
纤绣见皇兄伤感的样子,忍不住握住皇兄手,“哥,这怎么是哥的错呢,哥已经答应母后和秀芳姐姐大婚了,她突然被人绑架而失踪,这对哥来说也是无法控制的,说起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哥,派人去探查此事了吗?”
“哥是派出了廷戍营的将士去密查此事,但从种种迹象、以及皇甫巴赫将军回京后大嚷大叫唯恐他人不知道此事的作派看,哥认为秀芳被绑架失踪之事另有款曲,其间是否含有阴谋还是真失踪,现在哥还不能作出判定,只是哥真的很担心秀芳……”
欧阳和唯涨红着脸,呼吸略略变得急促,显然内心有点激动。
“哥,你不用太忧心,喝口水吧。”纤绣递水杯给皇兄后打算接着问,她想干脆多了解一些皇兄对皇甫秀芳的心思,“哥,你刚才为什么说皇甫小姐的失踪是哥的错呢,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跟绣绣说说好不好。”
欧阳和唯轻啜了一小口水,目光中闪出一抹异样神色……
虽然贵为皇帝,却从未感觉自己至高无上过,但这对欧阳和唯的心理上说,还不是最委曲的,让他感到最委曲最伤心的是,明知道继位后等于就此踏上死亡之路,但他还是得鼓起勇气慷慨赴死,否则他将对不起欧阳家的列祖列宗,会被朝野上下指责为绝代懦弱……
父皇错了,但那是无意之错,自己逃避,便是不孝子孙。
名义上说这是一道选择题,事实却是没给你选择权利的选择题,所以他只能选择既知的终结。
这对于十八岁的欧阳和唯来说,无疑是史上最残酷的人生结局。
那是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结局,一旦触及内心,便是一阵肝颤!
所以,他那还未完全成熟的一颗青稚之心,依然渴望父母宠爱、妹妹撒娇,而就是这么一颗心,自登上龙位起便颤抖地跳动于他的胸腔中……
以赴死之心登上龙位的欧阳和唯,咬咬牙只好想着在生命终结前能够完成两个愿望,其一以他皇帝的权力,能为百姓多做一件有益于百姓的事便尽量多做一件,其二,他企望以他皇帝之尊严,确保母后和妹妹能够全身而退,安全出宫。
然而,第一件事不但没达成他之所愿,并且因他而让百姓反而陷入苦难,这是他最伤心的,也是最恼火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是还有能力让母后和妹妹全身退出都城?他觉得很担忧!
所以他才不得不派出英九豪在调查各地百姓苦难程度与缘由外,妥善安排母后和妹妹的安全退隐之地。
其实在他委曲而痛苦的心灵里,有很多话想对母后和妹妹诉说,但他知道,这种时机还没到,他怕母后和妹妹知道了所有内情后,接受不了因此闹起来而惹怒萧楠融,那他为母后和妹妹而在尽力铺设的退路也就白搭了,因此他纵然很多委曲只能一个人忍着,扛着……
欧阳和唯常常感觉自己不如一个平民,平民可以大大方方欢欣鼓舞地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他不能,就因为她很爱皇甫秀芳,他不能害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将来的那种害不是一般的伤害,那是致命的伤害,这是明摆着的,不用多想,也不用多考量,是显而易见的。
眼前,听妹妹问询起他对皇甫秀芳的爱,欧阳和唯在瞬间感伤中觉得心在滴血,目光中闪出一抹异样神色的同时,那张帅气的脸亦无法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绣绣,前一段时间,哥在你跟前太医令钱信儒过不去那天就已经明白,你已经知道了哥的生命旅程已时日无多,哥很感谢你,未将此事告诉母后,那时,哥就已经知道,哥的绣绣已经长大,也懂事了……”
纤绣没想到,皇兄早已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在不久的将来而终结,而让纤绣更想不到的是,哥哥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居然还能如此淡定,面对哥哥的坚强,纤绣伤心得泪水不禁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