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卫婕妤在殿外求见。”内侍毕恭毕敬地来报。
他抬了抬眸子:“她也来了,进来吧。”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来,想要告退了出去。
“怎么了?朕没让你退下。”
我支吾道:“我今日来的不巧了。”
他忍俊不禁,打趣道:“还在吃十几日前的醋?你倒是不怕酸。”
“才没有。”我急着否认,又灵机一动道,“不过是觉得,今日她来,明日我来,如此间错开了,陛下这儿,才不至于一日过于热闹,一日过于冷清。”
“你生得一张巧嘴,满嘴皆是理。”陛下也起了身,捏了捏我的脸。
说话间,卫婕妤已经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重阳之时她说崴了脚,原以为伤筋动骨至少歇上一百天,大概是汉朝的骨科医术太强,或者是卫婕妤自己的判断有误,只是一旬有余,看起来已经并无大碍了。
她亲自提着一个圆筒状、盖面微隆的鎏金青铜的食器。一旁的侍女跟在她的身后,低着头捧着一个大一些的朱漆食盒,食盒的盖上嵌着玉雕龙首,龙眼睛上有绿松石,嘴里衔着谷纹玉环以为扣。
“妾身见过陛下。”她还没躬身,陛下便伸手将她扶住了:“爱妃不必多礼。”
“妾不知赵妹妹也在此处,倒是打扰了。”她盈盈地朝我行礼,我也朝她躬身。
她的目光快速从我的身上扫过:“听闻妹妹偶感风寒,病了几日,如今看着倒是大好了。妾也是心里记挂,可惜前些日子伤了腿,无法成行,不然必是要去探望妹妹的。”
“难为卫姊姊记挂,只是风寒而已,不足为道的。倒是卫姊姊的腿脚更为要紧,不过今日看着,也像是好了不少。”
她的脸上露出了羞赧:“陛下关切,妾沐浴天子圣德,这般小伤,不日也就好了。”
她的目光在陛下的脸上流连,若不是我深知此时佛教尚未传入中原大地,便会以为,她目光中的陛下,是头顶圣光的神佛。
“陛下,妾听闻陛下的内侍说,陛下连日因天狗食日一事烦忧,不思茶饭,夜宿宣室,不得安寝,故而特意熬了安神明目的红枣莲子羹。”
听到她如此说,我才往偏殿望了一眼,那里的床榻上皆是新叠的丝衾。青铜错金螭虎灯与青铜雁足灯台上,还有没有尽的蜡烛。青铜熏炉的雕镂铜盖边沿也似沾了一些忘了打扫干净的新香灰。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小心地打开了她所提来的平底三足的带盖鎏金青铜鋞。这是汉朝的保温食器。直壁深腹,器腹上部有半环形耳,耳上各有一扁圆形青铜螭虎衔环,钮环与龙首弧形提梁通过两个链条相连。
打开来,热气便升腾而上,盘旋在横梁中,里边放着的便是她所说的红枣莲子羹,盛在一个精致的玉樽之中。
玉樽上雕刻的纹饰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云海中翻滚的螭虎,仙气环绕、盘腿而坐的西王母,以及两侧手持灵芝站立的仙人,下一层是羽人手持灵芝戏螭虎,张牙舞爪的巨熊与长喙独角龙在云海中争抢云中灵芝的图样。
看来不仅是羹汤安神明目,连盛汤的容器都寓意着长寿吉祥。
她又接过侍女手中的朱漆食盒,食盒有上下两层,里面整齐放着三个带盖漆碗,都冒着热气。她一个个把漆碗的盖子打开,里面是雪白的蒸羊肉,与鱼脍,以及一碗莹莹发亮的菰饭。皆非油腻之物。
饭菜的香味盖过了殿中的笔墨香以及香炉不断飘出的檀香。
我想想自己是空着双手过来的,一时有些尴尬,便又想要告退:“卫姊姊既要伺候陛下饮食,那我便先行告退了。你们慢用。”
“你不饿吗?不一起用一些?”陛下抬起脸来问道。
我忙摆手:“这是卫姊姊特意为陛下准备的,怕是费了不少工夫,若是我用了,岂不是负了卫姊姊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