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阿奶这么一说,富珺珺还真不着急了。 她之所以不愿意去塾,最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害怕家人对她有过多的期盼。 即使不知道具体的价钱,但想想就知道去镇上的塾的花费多少银子。 富家能拿得出这么多银钱绝对是一件特别不容易的事。 家里人算起来其实不少。 但是真正干活的根本没几个。 要是忙碌起来别说三个姐姐的一块下田,就连年纪还小的原身也得跟着一块去忙活。 除了家里的田之外。 阿爷会弄一些木活、二姐会绣一些绣活,偶尔的时候爹娘也会结伴去镇上马头寻活。 平日里每人都能只吃个半饱,身上穿的衣物也都尽是补丁,可以说上塾的钱都是他们一一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把这些攒下来的银钱花在她身上,这会让富珺珺感觉特别的不自在。 尤其是害怕家里人对她有太多的期盼。 因为明知道他们的期盼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可阿奶如今这么一说,富珺珺倒觉得安定了一些。 仅仅只是希望她识字。 那她还是能做到的。 富王氏看着珺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起初觉得好笑,紧跟着又觉得心酸,满腔有很多歉意的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我知道你最近闲不住老爱往山脚跑,去玩吧。” 到底是十来岁的孩子。 有哪里是闲得住的性子。 现在还能快活的去玩耍,等过段时间去塾可就没有这个功夫了。 “阿奶,我可不是光玩。”富珺珺很认真的解释。 富王氏轻轻哼了哼,“外面晒了一堆花还不算玩?也就你姐姐们宠着你,任由你胡闹。” 富珺珺听着挑了挑眉。 这话她可不赞同。 能任由她在院子里晒好像没什么用的花,可不仅仅是姐姐们宠着,那是全家都任由她‘胡闹’。 不过这样也好。 倒是方便她行动。 富珺珺没解释这些花有什么用途,见这边没她的事后,便迈着腿出了屋子。 至于上学的事,她已经彻底接受了。 能去识字不当盲是个好事。 而且能时常去镇上,也能方便她找找来钱的路子,总不能真的光吃不做。 出了屋子的富珺珺没出去玩。 而是跑去了后院。 后院的地面上晒着不少她从后山摘来的红花。 这些红花在外人看来既不能吃也不能用,无端端晒的既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可在富珺珺眼中,这还真是一个宝贝。 她伸手碾了碾。 这几日天气并不是太好,红花的水分并没有晒干,看来还得再等一等。 “你得翻一翻,不然光晒一面怎么晒的好?”富杏杏走了过来,抖了抖簸箕里的红花。 富珺珺瞧有人帮忙,立马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二姐,你教教我怎么弄,等以后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画饼这是她上辈子没少听过。 这辈子也轮到她来画饼了。 不过她坚信自己画出的饼以后肯定能吃到! 富杏杏继续手中的动作,淡淡的道:“我来就好。” 富珺珺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一眼就能瞧出她有心事。 不过,二姐没说她也就没问。 学着二姐的姿势,颠了颠簸箕。 手法不是太正确,劲用得太大,里面的花瓣被颠出来。 用劲小,花瓣又翻不过身。 真是一个技术活。 富杏杏瞧不过去,伸手接了过来,“都说了我来。” 富珺珺又附上一个大大的笑容,漂亮话不断,“二姐你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嗯。 这话也听着像是在画大饼。 富杏杏手中的动作一愣。 这一会,她并没有选择沉默。 而是久久之后,缓声开口:“你知道樊家也有一个女儿吗?” “嗯?”富珺珺想了想,并没有印象。 富杏杏却记忆很深,“那是秀才
郎的姐姐,两人年岁没差多少,樊家儿郎考中秀才后,他这个姐姐命特别好,直接被城里大户人家提亲,隔年就嫁过去当少奶奶了。” 命是真好。 明明都是农家女,如今对方却是她仰望又羡慕的存在。 富杏杏的羡慕是显而易见的。 从没有遮掩过,一直显露着。 要不然,寻常姑娘家十四五岁就相看人家,及笄没多久就出嫁。 而她呢? 一直到如今的十八年华,都还没定下人家。 不是没人来提娶。 而是富杏杏不乐意。 她无法想象嫁人后的生活,尤其是从一个村子撵转到另外一个村子。 那还不如死皮赖脸的赖在家里,尽管家里人因此叹气,外人也跟着指指点点,但她鼓起勇气选择不嫁。 并不是说,她这辈子都要当一个独身的人。 而是…… 富杏杏带着些不甘,“如果我再小几岁就好了。” 如今家里都将希望搁在小弟身上,她又何尝不想? 如果小弟真的能如同樊家儿郎那般,那她便能仰仗弟弟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就跟阿爷往事中的生活那般。 可惜……她等不了。 樊家儿郎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是因为他四五岁就被送去堂,算起来也是寒窗苦读了接近十年。 十年啊。 再过十年她都二十八岁了。 又如何等得了。 富杏杏心中苦涩。 这让她对未来十分的茫然,都不懂自己该如何选。 “二姐,你知道我这个红花是做什么的吗?” 富杏杏抬眸,眼中带着茫然。 她不知道红花的作用,也不清楚小弟为何会突然提起,“你不觉得我贪心妄想吗?” 听了阿爷口中的往事。 她会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其中。 她不愿意嫁给一个寻常的农家子,妄想着有朝一日能像富家祖先那般,珠宝满屋、绫罗绸缎,周边还有丫鬟小厮拥护着。 就如美梦一般。 然而每日睁开双眼,又不得不接受自己是一个日日得下地干活的农家女,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痴心妄想。 甚至落在其他人眼中,还会觉得她异常的可笑。 可就是…… 无法接受现实。 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相看,外人异样的眼光她都忍了这么多年,爹对着她唉声叹气,娘私底下为她抹泪担忧。 这些都忍过来了。 难不成这个时候要让她认命? 此时的富杏杏也不知是什么心态。 她突然很想让人骂骂自己。 骂她愚蠢、骂她痴心妄想。 然而,她没等来小弟对她的谩骂,而是说了一些让她更费解的话。 “我听山脚住的陈阿爷说,这是红蓝花,以前山脚的东侧长了一窝又一窝,但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每年都是看着它花开到花谢。” 富珺珺捻起一些花瓣,带着惋惜道:“多可惜啊。” 富杏杏皱了皱眉头。 心中跟着一叹,许是小弟年纪太小,根本没懂她话里的意思。 便也不再继续悲风秋月,顺着小弟的话道:“有什么可惜的,山脚那么多花花草草,除了一些果子能食,谁会在意?” 簸箕里装着的红蓝花她以前就见过。 不能吃也算不上好看,往日就算见到也不会为它停留,所以她特别不明白小弟费这个劲又摘又晒是为了什么。 富珺珺没马上说,而是捻着红蓝花的双手用了用力。 没多久,指腹的位置就沾了一抹红意,“二姐,你看。” 富杏杏看了看。 然后拿出帕子给小弟擦了擦,“看什么?看你又弄脏了手,等会擦到衣裳上,洗都洗不掉。” 富珺珺往旁边躲了躲。 她伸出沾了红印的手指往二姐手背上轻轻一擦,“是不是挺好看?像不像大姐出嫁时用的口脂花?” “好看有什么用。”富杏杏用手指往手背上一擦,“一擦就掉了。” 富珺珺凑过去,略显神秘的道:“可我有法子让它不掉哦。” 富杏杏皱了皱眉头。
富珺珺像是没察觉,继续说着:“我听袁阿奶说过,想要留色不难,先将花瓣暴晒,再这再那,这些‘色’就能留住。” 袁阿奶是樟山村的接生婆。 当年原身就是袁阿奶接生的。 也是唯一一个知晓原身身份的外人,因为有阿奶恳求的缘故,袁阿奶并没有将原身女儿身的事向外传,也许是因为这层关系,袁阿奶和富家接触的不少,原身也挺喜欢和这位慈祥的奶奶接触。 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 袁阿奶如今已经不在世,富珺珺如今说得这些,其他人就是想求证也没地求证。 她如今显得十分雀跃。 小身子都跟着扭动起来,“等我将这玩意弄出来,带到镇上换了银钱,就给二姐买好吃的!” 富杏杏一脸惊讶,“真能做出来?” 富珺珺没说能不能,而是牵着二姐的手,“能不能咱们一块做做呗,我肯定不诓二姐!” 说着时,大大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对方。 做出来的法子她真知晓。 没详细说出过程,倒不是怕被学了去。 而是步骤太过繁琐,就她这具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真不一定能经得住。 而她那一群小屁孩的玩伴也太小,真要找帮手还是得找年纪大一点的。 比如二姐! 先前二姐说得那些话,富珺珺又不真的是十岁小儿,哪里会没听出二姐话里的不甘? 可是人有些痴心妄想又怎么了? 上辈子她不也是想过自己能一夜暴富?最好是中个大几千万的彩票,让她早几十年实现养老躺平的生活! 想归想,又没碍着别人,那又算得上什么错? 二姐是想过上好日子。 但是她平日里有没有因为这些痴心妄想而耽误干活。 不管是炎日的夏季还是寒冷的冬季,她照样和家中其他人一块下地干活,哪怕累的腰身都挺不直,她不也从来都没有偷过懒? 富珺珺也能看出二姐此时的茫然。 心中有万般梦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实现。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倒不如自己来。 原先是不知道该做什么,那现在她倒是能给二姐找一些事做,她伸手抓着二姐的袖摆,撒着娇,“来嘛来嘛,能不能做出来不得试试才知道?” 富杏杏被小弟闹的没办法,只能无奈着点头应,“行行行,那就试试吧。” 嘴上谁是这么说,其实心中还是挺想看看小弟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一种路边随处可见的红花,就能做出如同口脂花般的物什? 要是这么容易,口脂花又怎么可能那么贵。 当初大姐成亲时,家中拿不出银钱买胭脂和口脂,还是大姐夫拿着银钱去有胭脂的人家借。 借用一次花了十几个铜板。 不过那次倒也不是太心疼,画了妆容的大姐穿着崭新的红裳,好看的她都快认不出来了。 就是现在都记忆犹新。 也正是因为难得,富杏杏不太相信小弟能做得出来。 不过心中抱着怀疑,却还是帮着去忙活。 就这样两姐弟连着好几天都在后院忙活着红花。 又是捣鼓又是挤汁,这些事儿看着并不是太麻烦,但其中用夹杂着反复清洗,光是去河边挑水都挑了好几桶。 这么弄来弄去是真的特别繁琐。 一直清洗到红蓝花挤出来的汁水不带色为止。 去色后的红蓝花继续摊晒。 起先还是两姐弟在忙活,这会正闲着的梁氏也在旁边帮忙,一边摊开花瓣一边念叨着,“你爹已经去塾打听过了,那边下个月就能招收一批学子,你啊,这段时间好好玩,真上了塾可得收收心。” 这两人成天在后院折腾。 问过,但她们什么都没说,反正就是让他们等着看结果。 不过这些日子农活不忙,再加上珺珺过些日子可没功夫到处玩耍,就由得她们继续闹腾。 梁氏早先就听婆婆说过珺珺上塾的好处。 她没什么主见,既然婆婆说好那一定是好,这会早已经接受现实,只希望这两年珺珺能再塾多学一些。 她念叨完,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等她转头一看,就见珺珺这会正蹲在墙边将干稻草给点,她惊吓道:“你怎么还玩起火来了?”
吓得她连忙拿起水盆想去浇灭。 却在中途被富杏杏拦住,“没事,珺哥儿在底下垫着东西,烧不起来。” 蹲着的富珺珺抬起头,小脸蛋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些灰,见娘望过来,赶紧挤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笑脸。 梁氏有些无奈。 抓着这两姐妹又是一番念叨。 一直念叨到前院有人在叫,这才停歇下来。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是再叮嘱了一句,“你们玩闹归玩闹,可别再糟蹋东西,这些干稻草不值钱,但灶房还是能用得着。” 富珺珺揉了揉耳朵,感觉自个耳朵都被念疼了。 结果刚揉了两下,就被二姐揪住耳尖,富杏杏哼声着:“你瞧瞧,不过就帮你干活,我被家里人念叨多少次了?” 再家人看来,她们就是在玩闹。 小弟玩就玩吧,毕竟她年纪还小,也正是好玩的时候。 可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这要是搁在其他人家里,都是已经当娘的年纪了,结果还和一个小孩子一起胡闹。 偏偏已经答应了小弟,又不好半路甩手不干。 富杏杏手上没用多少力,不过语气却装做凶凶,“到底还多久才能完成?弄些干稻草也就算了,可别又开口要这要那……” 富珺珺听着,脸上不由讪讪。 话还没说完的富杏杏不由挑了挑眉,觉得有些不对劲,“难不成还得准备什么?” 富珺珺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头,连连保证着,“就差一样东西了!” 真就一样,她绝对不诓人! 就是吧…… 这样东西她还真拿不出来,只能靠二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