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天林绾起了大早,被阿翘和白芷从床上拖起来时天都还未亮。 一直到房里亮了灯,火红的烛光把整间屋子照得温暖又明亮,穿着喜庆的丫鬟门便把一应器具都端了上来。 从洗漱用的脸盆毛巾,到吃饭的碗箸全部是夺目的红。 早早的吃完饭,便又有人领着同样穿着喜庆的妆师在她脸上涂涂抹抹,又是扑粉又是描眉。梳头发的的妆师把她头发扯得生疼,她只差飙泪。 但这是喜事,不兴落泪,白芷一边嘱咐着轻些轻些,一边用袖口为林绾拭去快要溢出眼眶的泪。 林母来得也早同样是喜庆华服,精气神已经比林绾刚回府时好太多了,这段时间她一直用药养着林母的身子,如今瞧着果然容光焕发。 “娘亲。” 林绾甜甜的笑,让林母瞬间湿了眼眶。她应了一声,拿起妆师递过来的红梳。 按大元的风俗,女儿出嫁母亲是需要来给女儿梳头的。嘴里念的那些祝福词和林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差不差。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沾沾母亲和父亲的恩爱两不疑,女儿也会幸福的的。”林绾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可笑意从眉间跑出。 林母没在交代什么,最后摸了摸林绾的发顶离开了。前厅还有诸多事宜,她要给林绾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再多说她怕自己忍不住掉泪。 “绾绾,你说许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他回来了都不来见你难不成他现在还在往回赶的路上?”阿翘看着妆师在林绾脸上上妆,白芷又在帮忙梳理发髻,有些无聊。 “阿翘姑娘切莫多说,成婚前两人是不能相见的,会不吉利的。” 白芷虽手上干着活,但嘴却没闲着,八卦起来:“听阿翘姑娘这话,小姐你同许家公子早就见过了?” “白芷我喜欢你左手的簪子,咱们戴上它!”林绾转移话题。 她们自己私下说说倒也无妨,只是现在耳多口杂,林绾是怕阿翘嘴快把南桐镇的事说出去。她自己和许觐川是没觉得什么,可是人言可谓,她不得不防。 妆和发髻都已做完,天也亮了起来,林绾在里院都能听见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 接下来是穿衣,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完后林绾已经累得不想动弹,她嘟囔:“穿这么多,晚上睡觉时脱起来岂不麻烦!”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林绾,赶紧捂住了嘴,却看见还未经世事的小丫鬟们个个的红了脸,只有还在为她整理衣服的妆师抿嘴笑了笑尔后轻声说:“林小娘子心直口快,只是这到了夫家可不兴这样说。” 林绾尴尬点点头,两位妆师人是好的,还在这里提点着她,免得落得个不好的名声,林绾自己倒也罢,可顾及林家颜面在天子脚下自己总是要谨言慎行的,以后江湖路远谁还能管得了她。 “两位妆师辛苦。”林绾抬眼看向白芷,白芷会意,端上一个匣子:“还请二位妆师莫要嫌弃。” 两人对视一眼礼貌接过,微微行礼算是谢过颔首道:“那就沾沾林小娘子的喜气了。” “白芷,我饿。”林绾遣了下人出去后揉揉肚子,看向白芷。 “小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贪吃的新娘子了!” 要不说白芷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呢,她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还是递过来用小方巾包好的果子,样式精巧让人胃口甚是大增。 “胡说,你见过几个新娘子?明明是我的大喜日子我搂不到自己的席就算了,怎地还要饿肚子!” 嘴里吃着果子含糊不清的说着却听见渐近的脚步声,缓缓的。 是喜娘来催了,林母也跟来步履蹁跹,喜盈盈的带着笑意,新娘子出门前头上的喜帕得由母亲亲手盖上。 火红的喜帕盖上,林绾视野里便只有满目的红,她低头才能透过缝隙看见接踵的人来人往。被搀扶起身,视线里的脚步也杂乱起来,过去过来。 “新娘出阁!” “邦!” 喜娘的声音高高响起,锣鼓也随着喜娘音落敲了起来。白芷扶着林绾起了身,嫁衣很重一针一线都是林母自己绣上去的,放在现代,这怎么也是千万元起步的重工啊。 林绾一步一步走得慢,嫁衣碍事,头上的盖头也碍事。 她真的很想许觐川啊,很想很想早点见到他。 越往外人声就越大了起来,搭台班子唱戏的,酒桌之上推杯交盏的,门外霹雳啪啦的鞭炮,小孩子们嬉笑的跟在大人身后打闹。
这么热气腾腾的景象林绾好像从来没有过见到过,如今在自己的宴席上看到心中难免感慨。失神之际,脚下踏空身体失重白芷虽扶着可也没扯住,幸得周围人多被一位青衣女子扶了一下,才不至于出个洋相。 “多谢。”林绾借着她的手稳住身形,在盖头的缝隙里看见青衣女子腰间的玉佩慢慢攥紧了手。 许府家供皇职正五品,虽是正五品可当今世上谁人不知,皇帝陛下最信任的便是许太医。而林家虽往太医院供药却没有正经职位,属高嫁。 虽许家公子没来迎亲,但这八抬大轿的场面也是给足了林家场面。 众人议论纷纷,来迎亲的人过了礼,林绾便正正经经的跨出了大门,母亲的嘱咐和宾客们的祝词她一句也听不见,此刻她只想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把手掌摊开。 轿子晃晃悠悠的抬过车水马龙的集市,锣鼓喧天热热闹闹。 “落轿!” 终于到了吗? 林绾捏紧拳头,她感觉到轿帘被掀开,随着喜娘请新娘下轿的声音落下,林绾身前也响起了男人的声音:“请。” 声音没有许觐川的清冷,带着一股子的阴冷气息。 “我来吧。”好在白芷过来解围,伸手:“小姐奴婢扶您下轿。” 男人没勉强,只是依礼单手挑着轿帘,林绾刚小心翼翼的迈出轿门,阿翘便急匆匆的跑到林绾身边,悄声道:“绾绾,他不是……他……” 话还没说完,林绾抓住她的手腕用了些力捏紧,阿翘不解她却依然噤了声。 她本是来观礼,却没想到新郎竟不是他! 看来林绾早就知道了,但为何知道新郎不是许觐川她还要嫁,她这一嫁便是断绝了和许觐川所有的可能。 林绾依风俗牵过喜绸,跨过马鞍,越过火盆,她从盖头的缝隙里看着身边的人坐在轮椅上被推着,她走得缓慢那头也推得缓慢,堂外的乐器演奏继续着,热闹非凡却都和她无关。 刚走到许府内堂之中林绾便软绵绵的晕了过去,堂还未来得及拜,新娘子却晕了,众人皆惊呼,乱做一团。 阿翘最先上前探了她脉象,已然毫无波澜,为何?明明刚刚捏她手腕的力度都还正常,为何早上还活蹦乱跳的,现在毫无生命的迹象? 阿翘慌乱的想去探她鼻息却被推开,许家家主许楼伸手也探了探脉象,轻掀开盖头只露出她殷红的唇来……连呼吸都不可闻……阿翘是盼着自己能把错脉但许楼的神情就是…… “许太医,您救救绾绾,您一定有办法救绾绾的对不对?您救救她!”阿翘扯着站起身许楼的衣袖,哀求。 “林绾是许家刚过门的儿媳,能救老夫自然会救,可她已气绝,老夫也是无能为力。” 而那些纷杂的,嘈乱的声音仿似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身体像是灌了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下深深的海底不断下沉下沉…… 她听见白芷和阿翘的哭声,她听见阿翘吩咐白芷去林府告知父母。 对不起了,这次怕是要让你们伤心了。 “阿翘姑娘去,我要在这里守着小姐。”白芷哭哭啼啼,她真想伸手替她擦擦泪珠。 下次吧……若还有机会的话。 好好的喜事变成丧事,满朋高坐此刻却像是一个笑话,隐忍到极致的许觐烨等到最后一个客人离开,终于爆发。 坐在轮椅上又摔又砸,对着下人发了一通的火后,终于在许母走进房时平息了怒火。 “娘,一定是许觐川!一定是他!”待下人全都屏退,许觐烨才恶狠狠地开口。 “阿烨切莫胡说,现在你父亲在内堂应付林家人,于情于理你都该出去见见的。”许母脸上有愠色。 “要不是……” “阿烨!”许母捏过他的手:“娘是如何教你的!要过嘴上功夫如何成器!你要的是林家的药铺,她林绾只有葬在我许家墓里,这一切谁干的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得不到就毁掉的下作手段,你就急得跳脚,将来那位置是你要坐还是他来坐!” 林母声音虽小却很有震慑之力,许觐烨沉眉想了一瞬便勾起唇:“还是母亲想得周全,现下还是得稳住林家人才是。” 许觐烨换下婚服,穿上素衣让人推着去了内堂。 林家母亲眼神凄凄,抱着林绾的尸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父眼眶红得似血染:“绾绾既和大公子还未完成仪式,那遗体便让我们带回可好?” “岳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林绾虽已身陨既已过门,自该葬在许家的墓里。”许觐烨说着抬袖擦了擦眼泪:“虽
和林绾未有一日夫妻情分,自年少时便倾心林绾许久。怎奈我们缘分尚浅,我福薄不堪林绾垂首相顾……” 话没说完他又抬起手抹泪,面容凄惨。 “我家阿烨啊,四年前就求着我们去说亲,绾绾这孩子啊,自小身体不好您说要送去调养,我们家阿烨一等就是四年,好不容易回来他用着他父亲的半生劳苦换来这一纸婚,为的就是不想绾绾嫁过来受委屈,可怎么就……” 许母的话可谓是听者落泪闻着伤心,林母想起林绾这些年喝的药受的苦,哭得肝肠寸断。 “做母亲的谁不为自己孩子考虑一些呢?老姐姐当我求求你了好不好,看着阿烨如此情真意切的份儿上,留下绾绾尸身让他做个念想。” 许觐川默默盖上了房顶的瓦片,这些话虚假得令他几欲做呕。 远方叶笛声悠扬,许觐川翻身出了许家的高墙大院。 “公子,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