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客气,目光却已向内打量。这时候,拒绝显然没有说服力,所以看似征询的一句话,包裹着上位者的不讲理。
陈露只得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扬声向内,给江以商一个照应:“魏总来了。”
做完这些,她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尽管八卦之魂正在熊熊烧,但是职业素养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
这似乎是魏无让和江以商首次单独会晤。
江以商穿得很随意,简单白T在他身上显出不菲的质感,连褶皱也似经画家手下工笔勾勒,线条十分行云流水。魏无让沉着目光打量了他,以及那双扇骨般好看的手推来的一盏茶。
“六安瓜片,只带了这个来,不知道魏总喜不喜欢。”
“谢谢。”魏无让客气谢绝,“我不喝茶。”
江以商的动作僵了一息,但迟疑转瞬即逝,他收回手来,另外加了一杯白水:“请。”
魏无让当然没有在江以商处喝茶的心思,他闲适地倚在沙发上,环顾了一下江以商的套房。面前的小几上,烟灰缸里盈满,足见此处的住客,最近才度过不少难眠长夜。
“我今天先去见了李行健和穆成殷,处理完才过来,确实有点晚了。”他开口,带着风尘仆仆的歉意。
“滕导告诉我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或许会觉得公司的处理有问题。我才接手,对于突发|情况的应对确实不及舒芜,但是你要相信,公司和你站在一起。”
官方的废话促出江以商的一声轻笑,但他眉眼弯弯,使得就算是哂谑也失了讽刺的意味。他双手拢在一处,肘支于膝,神情很了然:“魏总,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见了什么风声,不过我对公司和你都没什么意见,所以实在不必与我说这些。”
魏无让只觉得他的态度意有所指,眼色暗了暗:“此时应该在商言商。”
“难道不是么?”
那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十分自然地摸向桌上的烟盒和火机。江以商翻开白瓷搭扣,问他:“魏总吸烟么?”
“不喜欢,谢谢。”
“那您介意我吸一支吗?”
魏无让摊掌,让他随意。随后,便听到火机砂轮拨动的声响。
他记得如侬并不喜欢烟味,看到江以商如此,不免心间更添烦闷,顾不上什么绅士风度,随意扯松了领带。
两个男人在烟雾和沉默中静|坐。等一支烟结束,江以商拢了拢思绪,与他“在商言商”。
“按照当初签订的合同,GR需要为我配备专业的经纪人和助理,生活助理我自带,所以只剩经纪人这一条。除此之外,魏总许诺公关团队是公司内部顶级,并且会为我搭上至少三部电影的机会,至于电视剧,是魏总授意拓展国民度的,方便日后接广告和代言。”
说起这些,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狼,雪夜里追踪、蚕食猎物的孤狼。
“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我与GR的头五年合约,公司的分成比例应该比目前GR的所有艺人都高。”江以商话音不疾不徐,“我用这些换GR给我的资源。”
“不为钱,只为名?”魏无让蹙眉。
“是。不然谁会这么不要命地给我砸资源呢?”
这个男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野心。
原本,魏无让只以为江以商是巧言令色之人,想方设法拿到金像奖后火速搭上舒芜的车,享用GR的资源赚个盆满钵满。结果,疲于奔命地工作只是为公司打工,人有价值又不图物质回报,哪个资本家能拒绝这个诱惑。
“你这样相当危险,很容易被用尽即弃。”也就是运气好,遇到的是舒芜,倘使一头栽进穆氏那样吃肉不吐骨头的企业里,岂非一去无回?
江以商笑得轻松:“我当然也会筛选,所以,不是GR向我抛出橄榄枝,而是我早就看准了GR和魏总。”
并为此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魏无让原本正襟危坐,随着话题的深入,渐渐松了防备,倚在沙发上,思绪很乱:“我不大明白你为什么同我说这些。”
他是学术界的人,读着阐释明白的理论,看着高雅的戏剧,听不懂商人的俗话。
江以商不怪他懵懂,耐心地解释:“很简单。你可以把我当一台效能机器,我越好,GR也越好,所以不用觉得我会与公司离心,这是我起航的船,就算吐到终点,也好过跳海。”
“还有这两天片场这些事,如果有一位专职经纪人,那丝毫不用你亲自跑这一趟。剧组三天两头都有矛盾,眼前这桩,也不算稀罕。”
魏无让目光沉甸甸的,找不到落处:“经纪人的事,并非我有意为难。之前舒芜想邀请许致一回国,但前段时日,他回复了邮件,明确回绝了。”
话一顿,附上个礼貌的微笑,“说是Angel Wng在好莱坞正红火,不想舍掉那边的事业。”
“经纪人无所谓有名与否,称职就好。其他的,我自己能判断。”
对方平淡的回应让魏无让又松了口气。他开始相信圈内关于江以商的评价,这个男人把心眼明码标价地写在脸上,却又往往让人无法拒绝。
“那就这样,经纪人我会帮你再物色,”稍一忖,魏无让还是添上后话,“决定前我会给舒芜过目的。”
“有劳。”
魏无让来前也没想到,他能与江以商如此相谈甚欢——或许算不上“甚欢”,但与来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相比,这个结局实在算得上美好。
一席话毕,他准备起身告辞,江以商也起来相送。此时,江以商的电话默认铃声响起,魏无让不小心瞥见,来电显示“贺如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