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显然不是寻常待客的区域。一道软帘后,如侬隐约看得见里面的家具,窘迫而局促,充满烟火气。
上了楼,只有两张桌椅,如侬随便择了一处坐下,百无聊赖地摸出手机。《赎罪》杀青后,除了《无法恋爱的我们》,她又短暂陷入了无活可干的状态,不过虽然没有强劲资本撑腰,剧组仍踏破门槛地找到瀛洲,他们好似得了什么风声似的,心照不宣,给如侬调低了片酬。
为此橘生与苏嘉玉吵了一架,苏嘉玉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自己不可能泄露如侬的片酬。橘生点着烟想了好久,最后骂这群资本家见风使舵。
尽管如此,现在如侬接片无望绝不是报酬问题。她挑角色,雷同的不演,太商业的不演,太花瓶的也不演。橘生劝她识趣,可如侬不肯在这件事上妥协。
她底线退让太多,总不能最后这点作为演员的追求也不要了。
橘生的消息赫然躺在她微信联系人前列,午后如侬已读不回后,橘生下午找不到人,又噼里啪啦轰炸好几条,其中无非是片约、看秀、活动,如侬只认真地对了一遍剧本,其他笼统回她一句“你看着办”。
日理万机的贺二小姐没有再回她。这是姐妹间的默契,如果真有急事,橘生会夺命连环all的。
刚放下手机,就听到有人登楼的脚步声。身处陌生环境,如侬对声响敏感,不自觉地压低帽檐,双手揣在羽绒服侧包里,警觉地看向楼梯拐角。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盘草莓,然后才是江以商英挺的身影。
冬日里的一抹红,总是格外抓人眼球。
江以商走近时,一股寒气席卷而至。他将草莓放在她面前,神色很松弛:“你先垫着肚子,温叔已经在做吃的了。”
如侬拾起一枚,咬得很克制。她饿的劲头已然过去了,心思不全在吃饭上:“看样子,你们很熟?”
“嗯。”男人应得坦诚,“认识很多年了,他和我爸曾是老朋友。”
“这样。”她低了眼,全心全意地望着眼前的草莓。如侬心里清楚,原生家庭对她和江以商而言都是一块疤,所以尽量避免触碰。
而她小心的神色被江以商尽收眼底,深眸有顷刻迟疑,但又转瞬即逝。
他启口,选了更轻松的话题:“温叔做的炒蟹很好吃,夏天烧烤便宜大碗,读那会儿我们宿舍常来。”
如侬轻笑:“晚上不是有门禁么?”
“偷偷溜出来。”见人眉眼舒展,江以商唇角笑意更浓,“难道我看上去不像会这样做的人?”
“……倒也像。”
那时候的江以商意气风发,像一阵夏天的风,总是飒爽而利落。他或许离经叛道,但总归是自由的。
不像现在。现在的江以商囿于世俗里,像一团秋天的雾,见之朦胧,触之寒凉。
如侬低头吃草莓,江以商也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她问,“不过你今天怎么想着带我来?冬天也不是吃大排档的日子。”
他十指交合,随性地搭在桌面:“那档恋综不是要拍点个人vr啥的么,节目组叫我找点亲朋好友采访。想来想去,也只有温叔能帮忙。”
汁水的酸甜在如侬齿间漫开,有些倒牙,她蹙了蹙眉。不过更多是因江以商此行目的在意料之中而觉得好笑,果然,他这样一个大忙人,是没时间单纯怀旧的。
“所以你会经常带人来这里么?”她尽量风轻云淡。
“带什么人?”江以商抬眉。
如侬白他一眼,不情不愿地道出吃味的后话:“……女人。”
“之前没带过。”
对上男人的眼神,如侬已然开始后悔自己提出的愚蠢问题。其实从得知江以商要上恋综开始,她的情绪和举止反复拉扯,碍于自尊,总不能坦率同他说尽。
她得承认,与江以商相处很轻松,就像是喝了酒之后晕乎乎的、踩着棉花上一样的感觉,不必考量太多,因为男人足够包容,她可以肆意做自己。
但同时,一旦认真思考起他们的未来,如侬就仿若置身于一叶没有方向的孤舟,时刻小心忐忑,患得患失。
她打算说清楚。
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消失之际,如侬缓了缓心绪,深吸口气,唇瓣稍动:“江以商,我觉得有些话还是——”
“炒蟹来咯!”温钺的喊声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男孩端着餐盘到桌前,笑着招待:“刚出锅的最好吃了,我爸说他在炒河粉,然后再烤点肉,等会儿给你们送来。”
“谢谢。”
“小商哥,老爸说,你不用跟我们客气的。”
他收好托盘,哼着小曲下楼去。如侬听出,那是一首儿歌的调子。
“他今年应该2了,但是之前被打坏了脑子,智商大概只有十来岁吧。”江以商平静地给如侬递过筷子,“读不了,没什么化,一骂就哭,所以温叔只能带着他,让他在店里帮忙。”
如侬无声接过,话题被这么一打岔,自然是无法接续了,便顺着江以商的故事聊下去:“那温叔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