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背影瘦削,满头灰发乱蓬蓬的搭着,粗布麻衣上打满了补丁,肩上斜挎着一个大大的破布包,探头探脑地往竹屋里张望。冷月一个箭步抢了上去,抓住他胳膊,奇道:“叔公,你躲在这在做什么?”这人回过头来,月光下也是满脸讶色,却不是她叔公,江渚渔夫丁沧浪是谁?
上次在桑田谷,张无是当众揭露,当年是曾沧海设下奸计,使她外祖母李沧水和丁沧浪这对有情人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丁沧海听后负气出走。从那之后,冷月便再没见过丁沧浪,她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什么的,却没想到这晚会在这里见到他。她想起上次在竹屋,被朱雀玄武追杀时,叔公也在这出现了,莫非……
听见外面声响,那竹屋中间小舍的门呀的开了,笑婆举着昏黄如豆的灯光出现在门口。灯光明灭不定,在她的脸上不停跳动着,映衬得她的吊梢眉、吊梢眼更加可怖。
笑婆道:“是谁在那?”眼神在竹林间搜寻着。
丁沧浪一直想挣脱冷月,但冷月不肯放他走,拉着他往外走了几步,道:“阿婆,是我。”
笑婆奔到院中,喜道:“是月儿吗?你来了?”满面笑容却在看到丁沧浪的一瞬僵住了。跟出来的哭公也顿住了脚步,愣在原地。
冷月望望笑婆,又望望以手遮面,神色忸怩的丁沧浪,道:“……你们……认识?”
笑婆摸了摸脸,勉强笑道:“我变化太大,大概认不出了。”顿了顿,又道,“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吧,上次帮忙打退那两位,还没谢你,你就走了。”
丁沧浪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走了,我就看看。”
哭公往前走了几步,气鼓鼓地道:“进屋坐吧,还以为我多小气呢。”说着转身和笑婆走在前面。冷月正准备拉着丁沧浪跟上,他却手腕一转,挣脱了她,顺势在她手臂上一个借力,远远地飘了出去,隐没在了夜色当中。冷月喊道:“喂,你去哪?”丁沧浪早已去得远了,哪还有人回应。
冷月摇摇头,和谢不言一起跟着进了屋,笑婆备了茶水点心。冷月本来是想告诉哭公笑婆云想的事情便即离开的,此刻却张不开口,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她似乎猜到了点什么。沉默良久,冷月道:“阿婆,我叔公……叔公……是……是……”
笑婆还未回答,哭公大声道:“他就是那个有眼不识金镶玉,对阿婆始乱终弃的大猪蹄子!”
没想到居然是这般巧法,冷月扶额道:“我叔公……他应当也不是故意的,他当年对我外婆用情很深,最后却阴差阳错没能在一起,想必他终是不能对我外婆忘情。”
笑婆却比哭公要淡然许多,微笑道:“原来如此。这个理由,毕竟比他当年说,不喜欢太爱笑的女子,要好很多。”
冷月心下寻思:“叔公为何还总在竹屋周围徘徊,难道他对笑婆仍未忘情?不应当啊,如果是这样,当年他就不会抛弃笑婆了。莫非……是为了笑笑?”想到此处,冷月试探着问道:“笑笑……是……?”
笑婆苦笑着点点头道:“是,笑笑不是阿公的亲生孩儿。我当年走投无路,没法回家,便是因为后来发现怀了孩子。”
哭公道:“谁说笑笑不是我的亲生孩儿呢?”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笑婆拍拍他手,安慰道:“是,笑笑当然是你的孩儿,比亲生孩儿还要亲。”
冷月喝了口茶,索性将云想的情况告诉了哭公笑婆,当然略过了她是露华庄当红头牌,巫山教朱雀使者,上次追杀她到过这里的这些细节。这么刺激的内容可以等二老心理建设得更好时,另找机会说。
闻言,哭公笑婆激动得抱头痛哭,老泪纵横,哭公更是哭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冷月忙道:“还不是十分确定,如果不是,阿公阿婆不要失望才是。我会想办法带她回来的。”
笑婆道:“没事,我们去杭州亲自看看,是不是她一看便知。”
冷月没想到他俩起意要去杭州,看了露华庄的作派不知会做何感想,又想着他俩可能连露华庄大门也进不去,这才稍稍安心了点。
天色已晚,冷月和谢不言便在竹屋歇宿了一晚。
第二日,哭公笑婆缓了一夜,丁沧浪和笑笑的事情都暂时放在了脑后,两颗八卦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谢不言在和别人不太熟时,周围仿佛有一层生人勿近的结界,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当然混熟了之后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哭公笑婆只在一开始进门时跟他打了个招呼,后面便完全不敢跟他交流。
早饭时,二人装作认真吃饭,眼神却不住地往谢不言身上飘。谢不言自顾自喝水,笑容得体,仪态万方,稍微瞥一眼二老,他俩便忙不迭起收回眼神,冷月瞧在眼里忍俊不禁。
笑婆终于忍不住了,找个机会把冷月拉到一边道:“月儿,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
冷月一愣,道:“啊?怎样的?”
笑婆道:“不是说你眼光不好,眼光挺好的,我要是年轻的时候我也迷恋他这样的,可是这种美男子只适合养养眼,放那供着,不适合当丈夫你知道吧?他该有多少桃花,你得多糟心啊。今天来个女的寻死觅活,明天蹦个孩子出来叫爹,愁都愁死了。嫁人就得嫁哭公这样的,长得让人踏实放心。”
哭公凑着脑袋在旁边偷听,本来不住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嚷道:“我怎么就长得让人踏实放心了?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好吧?多少大姑娘小姑娘嚷着非要嫁我,寻死觅活好吧?”
笑婆安慰他道:“好好,你帅,你最帅。”
冷月扶额,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大哥哥不会这样的。”心里思忖,“你们还不知道第一个寻死觅活、非他不嫁、让我糟心的就是你们女儿呢。”
笑婆一把按住了她乱摆的小手,语重心长地道:“月儿,你还年轻,你还不懂,我是过来人,千万不能被男人的外表迷惑,要找心肠好的。我跟你说,我们隔壁家的阿建,人又勤劳又可靠又老实,我跟他提过你好几回了,你要不要见见他,我让他过来坐坐……”
冷月冷汗涔涔:“阿婆,你先等等……”
谢不言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长得好看不一定心肠不好啊,更不至于要把未婚妻让给别人吧?”
冷月如释重负,蹭到了谢不言身边,谢不言伸手搂住了她道:“月儿已经有婚约了,就不劳二位费心了。阿建什么的,劳烦二位再帮他留心其他姑娘吧。”
哭公笑婆讪笑着点头称是,他俩还想留冷月和谢不言玩两天,冷月推说要回桑田谷看望妹妹,赶紧的跑了。
从竹林小屋出来后,谢不言脸上罩了一层冰霜,一言不发。冷月小心地道:“你还在生气?”
谢不言顿了脚步,回头一个个掰着指头道:“张宗泽一个,谢不语一个,如今又来个阿建,这还没成婚我已经糟心三次了,笑婆完全搞错了,你才是到处招桃花,让我不省心的那个好不好?”说完扭头就走。
冷月追上去拉他衣袖道:“阿建我根本不认识,这如何能算。大哥哥,你别生气,老人家就喜欢做媒,你别生气,你看看我嘛。”
见谢不言不理她,又道:“知秋姐姐,云想姑娘,爱慕你的人也很多啊,个个如花似玉,我见犹怜,我要是男子我就把她们都娶回家。一个娇花照月,一个美艳无双,啧啧,端的好福份……”
谢不言猛地顿了脚步,斜眼睨着她。
冷月没防备他突然停步,一下撞他身上,谢不言淡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冷月双手圈上了他的脖子道:“你看,有这么多人喜欢你我就不生气,证明你很好,我眼光不错啊。”
谢不言道:“你是在暗示我是个醋坛子吗?”
冷月脸向他贴了过去,轻声道:“才没有,你为我吃醋,我很开心。”
她的脸凑得极近,仿佛要亲谢不言,却迟迟没有贴上去,嘴唇若即若离,若有若无地在谢不言唇边游走,如一只蜻蜓,点一下水,涟漪层层荡开,却又扑闪着翅膀飞开了。谢不言睫毛闪了几闪,一手搂住她腰拉得更近,一手稳稳扶住她头便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