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骁司和瞿简坐在沙发上,俱都沉默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傅政,他两腿膝盖处缠着绷带,正神情冰冷地批阅着手里的件。
方免根本就不敢进病房,只得战战兢兢地拜托和傅政关系交好的这两位把件带进来,自己守在病房外侯着。
傅政批示好了件,动了动身体想下来,两手不断地试图够一边的拐杖,闵骁司这时终于按捺不住从沙发上站起,把拐杖拿到他手够不到的地方。
“别去了。”一旁的瞿简这时开口,“自己膝盖的伤也不轻,六六现在在她那里,没什么问题。”
“而且她现在根本连看也不想看到。”闵骁司看着傅政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叹了口气,“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两的话一样,还是想扶着床头柜下床,闵骁司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实在是没辙,只好一手按住他的肩膀,拔高了声音道,“想想她肚子里那个,现在如果再让她受刺激,两个真的都得没命!”
“要明白她现在这样的心理状况本来就非常不适合怀孕生产。”瞿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去让医生再帮换一次药。”
傅政一动不动地被闵骁司按着,忽然把茶几上的东西部往地上一扫。
物件摔在地上一阵阵刺耳的响声中,傅凌从门外走了进来。
“伯父。”瞿简脚步一顿、朝傅凌点了点头,闵骁司忙把傅政扶回床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跟着瞿简走出了病房。
“妈好点了么?”沉默了一会,傅政淡淡道。
“回家静养了,阿迁陪着她。”傅凌的眉宇间雾沉沉地站在他床边看了他一会,“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很早了。”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傅政目光黯淡,下巴上青紫的胡茬有些凌乱。
“从小每件事情都瞒不过。”傅凌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不想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非是些成年旧事罢了。”傅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前车之鉴,我也没受得多少好处。”
当初傅凌以自己亲身的经历警告他,不要明知不可为而非为的时候,他还是大意地放了自己一马,以为可以侥幸地躲过今天的局面。
说到底,他们父子两个,一个放弃后抱憾、一个不肯放弃终得鲜血淋漓,五十步笑百步,都是一样惨不忍睹。
“至少赌对了。”良久,傅凌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伸手把地上的被子和保温杯拾起来放在茶几上。
傅政浑身一震,目光直直地扫向傅凌,只见傅凌没有再看向他,背着手慢吞吞地朝病房外走去。
…
正午的光线卷走了薄冬渐近多日的湿冷,窗外稀疏的树影斜斜地倾进室内。
傅政沿着铺在医院走道上的光晕影线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病房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向屋里。
邵西蓓身上披着一条毯子坐在容羡帮她买回来的躺椅上,容羡帮她把阳台的窗户关了,让屋里的暖气通到阳台里确保她不会着凉,另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
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容羡在她旁边不断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她视线落在容羡脸上,嘴唇偶尔才动一动。
人生将近三十年至今,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想去做一件事情却根本不知从何做起,如何下手。
也难怪终于直到一切被揭晓的时候,他才无比唏嘘自己怎么能用那般心安理得的姿态面对她那么多年。
如此才自知无颜以对。
身旁这时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傅政回过头便看到单景川从电梯里迎面走了出来,手上提着一壶保温杯。
单景川走到他面前时停下了脚步,脸庞肃板,嘴唇线条抿得很深。
傅政这时收回了放在病房里的目光,转身便拄着拐杖朝反方向慢慢走去。
***
单景川提着保温杯走进房间,邵西蓓听到声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叫了声“哥”。
“哇塞什么东西那么香!”容羡闻到保温杯里的味道从椅子上弹起来,“我也要喝!”
“燕窝瘦肉汤。”单景川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打开之后盛了一小碗,“不是嚷嚷着要减肥么,这是专门做给蓓蓓的。”
“怎么变得和瞿简那个王八蛋一样啰嗦!”容羡接过他手里的碗,“我来喂她。”
“这是谁做的?”邵西蓓目光淡淡地看向单景川。
“我妈。”他不避不躲,耐心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喝了吧,对身体有好处。”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在他善意温和的目光中就着容羡递过来的调羹喝了几口。
喝完汤她有些犯困,单景川将她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等她睡着之后才和容羡一起走出病房。
“等会又要去接们家炸毛兔了?”容羡不怀好意地笑,跟着单景川往楼梯下走,“快点请我喝喜酒了,都等不及了!”
单景川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往前一带忽然一怔,脚步“募”地停了下来。
陆沐在底楼的窗台边站了很久,看到他的时候抬头浅浅地朝他点了点头。
容羡一看到她的时候神色就有些变冷了,从前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敬她为长辈,直到出了这档子事之后,她看到邵西蓓日益削瘦下去,实在是再也给不了好脸色。
容羡没说什么便直接往地下车走,单景川考虑了一会还是走到陆沐面前叫了一声“沐姨”。
“蓓蓓从小就和最亲。”陆沐沉默了一会,看着窗外缓缓道,“现在她唯一肯相信的人就是和那个女孩子了。”
单景川目光几变,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