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枭抬眼看她。
“这些妾室本就是那些族老看重的一部分罢了,原本还有更多,大概有十几二十个……哎呀,年纪大了倒叫我忘了到底有多少,不过无妨,管我忘了多少,只是记得当初从里面挑出了几个特别的:心中都有一位青梅竹马。她们被家中人逼迫做了你的妾,好好的姻缘就这么被你、被你们宫氏毁了,都被我毁了。”她眼中闪过无奈、愧疚与后悔,却不见有几分真正的高兴,“是我毁了她们,和你有什么区别?此后与心上人相见相会,都只会被钉上偷情的陋名,那样好的感情也会被视为不见光的耻辱,即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唤他人为父。”
除若氏三人面色不变,在场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震惊无比。尤其是宫枭,除去震惊,还有愤怒、羞耻、悔恨……
“她们都是心中有了人,甚至还有得了家中长辈的支持,可碍着你们宫氏的威逼利诱便被扭送到这儿来。我暗中安排她们与自个儿的心上人相见,什么途遇山匪、英雄救美……让这些有情人互诉衷情、情定此生……接着,我又买通了府中的侍女与府兵,于是又有所谓的暗通款曲、暗结珠胎……哪日叫了大夫问诊、哪日诊出了喜脉,我都知道。她们为了不被发现,自然要想些法子让自己、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所以……”
“所以你让我去了她们的屋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得了她们有孕的消息后你不还是高兴了好一阵吗?她们来求我要迷药,或是求别人要,我都默许给了她们……等孩子们出生后,我也废了好些心思照料着,算是对她们的些许补偿。虽然我做了这许多,却不想还是有漏洞。不过看在我们到底是夫妻一场,我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让她离开这肮脏的府邸,况且她母亲给她留下的那些东西也足够她享十辈子的清福了。”
“宫、宫月兮?!”
“不过可惜了,您就这么个唯一的‘血脉’也被您自己赶出门去。我也想不到,那日节桑护送兮儿出去看到的情景,哎呀——您的心也太狠了!好在我也差人暗中保护她,好在她的母亲也教了她一些防身的本领,没等节桑动手她就将您派去的人给杀了,听节桑说她也是下手利落干脆。我实在是想不通,兽族中地位最高的居然会甘愿入宫氏为奴为婢,最后还被活活打死……原本我打算止步于此,可见你心狠手辣,我只能将你关在这儿,免得再有无辜的人死在宫氏。”
钟影越听越入神,耳边突然响起司月的声音:“快回来!”她胡乱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回到司月身边,随后听见原地传来一声巨响,三人定睛一看,微弱的火光中又多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身形晃动从平台上站起来,手中还提了一把长剑,浸满双眼的泪顺着脸颊留下,额前的长疤也映得触目惊心。
若氏温柔一笑:“兮儿,你回来啦。”
宫月兮抬剑指着她:“既如此,何不在当初就直接杀了我?是想看着有着他的血脉的我怎样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才觉得痛快吗?你们之间的恩怨又害了多少人……”
若氏正要开口,不想有一个人从暗处出现,那女子一把扯过宫月兮护在身后,朝若氏一作揖,淡淡解释道:“误闯贵府,胡言乱语,还望海涵。”
宫月兮抹了一把泪,死死看了一会儿若氏,接着又转头看向宫枭,趁那女子不注意往后退几步将剑架在宫枭脖子上。
“好,很好,你们宫氏,不愧是一家人。不愧是我的父亲,女儿这前半生的苦楚全拜你们之间的恩怨所赐。况且十四年前我被逐出,今日当我心死,往后宫氏再有什么都与我毫无瓜葛!”说罢,她解下发带执剑斩断长发,只留下到肩上、略显枯黄的短发,其余零散更不必多说。断发才落下又让宫月兮一脚踢翻的烛台中的火花点。
女子强行拉回宫月兮,又向若氏作揖道歉:“实在是失礼,损了您的颜面,只是今日实在事多,日后定会赔礼。”
说着,她按着隐约有些发狂的宫月兮离开,口用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低声哄着:“……月宝,回去歇息……明日……我的事,你可还记得?”
“是,对,你的事,旁的事都不要紧,你的事才是要事……”
“……走吧……”
“……”
若氏目送走二人,又笑容不变转头看向宫枭,宫枭却冷笑一声:“你这番话不就是说给她听的吗?”
“啊,你居然知道。”若氏掩嘴笑出了声,指了指她们离开的方向,“那娃娃你也见了,她呀可是兮儿放在心尖上的人,再凭我们怎么开口也不过人家三两句甜言蜜语哄过去。她们相识在兮儿被逐出去的第二年,再怎么简舍也有十余年的情分了。我呢也没什么本事,不想也是阴差阳错害得你断了子嗣,不过区区子嗣也就你还看得那么要紧。”
“贱妇,若我脱身必将你碎尸万段!”
闻言,若氏也不苦恼气愤只朝节桑一颔首,节桑便上前收拾火烧过后的灰烬,自己则走到宫枭身后,揭下那副面具丢到一旁,道:“早想到你会有这句话,可我也不是个蠢的,这些年我又不是在贪图享乐,岂会真让你逃出去?留着你一条命不过是还有些用处罢了。渊儿的婚事由我亲自做主,到底还是有我的私心在里面,为了补偿他和他母亲,我只能在钱财上多尽些力。只是除了萱儿早些时候就嫁到了天氏,余下的孩子都尚未婚配,想着不能委屈了她们,我也不顾你们宫氏族老的威逼利诱全由着她们自己和自己的母亲做主,以后自己要走的路自然要自己亲自选择,不好重蹈我的覆辙。”
“哼……不过是给你的恶行强添说辞,你以为有多少人会认为你是对的?”
若氏并不理会,自顾自说道:“只不过明日还需要借用你的一样东西。”
宫枭眼神狠厉看向她:“我的身份、地位全都被你这贱妇一举夺走,你又何须向我借?!”
“哎呀,怎么能这么说?”若氏轻咳一声示意身边二人,从袖中取出一块绣花帕子,等二人摁住宫枭的一只胳膊后慢慢蹲下身,用那帕子轻轻包裹住他的手指,“不是还有您的指印么?若我没记错,明日的仪式还需要您再出最后一份力。”
若氏接过节桑递来的小刀,笑眯眯地看着他,口中还轻声安抚,手起刀落间就见鲜血立即浸红素净的帕子,宫枭的惨叫也再一次灌满整个暗室,不多时又只剩下痛苦的喘息与低嚎。她颇为嫌弃地将断指丢给节桑,又拍了怕宫枭脏污的脸,道:“明天可是个好日子,我定不会让你错过一时一刻,要你亲眼看着你们宫氏如何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如何拱手让予……你最看不起的人。”
她抬头看一眼斜后方,一瞬收回视线,不知在同谁说话:“只是我与林氏不同,优柔寡断只会让我落得她那样可怜的境地,不狠毒怎么能在宫氏站稳脚跟?”
司月捂着钟影的眼睛往回走,陈昭则先一步到入口处接应,不想三人刚从窗口跳出来就见一人从暗处走出来。她不由暗骂一句:“还是晚了一步!”
待看清来人,陈昭不由低低出声提醒:“是宫月霜。”
宫月兮按着剑柄,上下打量一番窗前的三人,随后一招手就有一群人从身后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