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投在甲板上,发出极清脆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水雾沾湿她的睫羽,变成视野里数点模糊的光晕。
太近了,已经超过了社交距离。
即便是上回在颁奖台,他的拥抱也不曾这样紧。
她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惯有的气息,贴着人的左耳把每一声心跳都听得清楚,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因呼吸而起伏……且有越发激烈之势。
如侬尝试着推了推他,男人不动,她便也垂下纤白的胳膊,像个人偶娃娃似的一动不动。
这显然超出了江以商的预期,是故,他稍低下头,贴着她耳语:“你竟不推开我?”
如侬抬起头,一双眼倒映着月光,水汪汪的。早期西方人在影评中写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果要说说了什么,应该是东方的神话。
之前江以商觉得这段话写得太肉麻,如今看来,却是刚刚好。
她笑着,用同样的低语回答他。话音带着水乡的缱绻,情思千回百转,“因为我刚刚想的问题有了答案。”
世人皆知贺如侬的出尘,可她并不是一位高傲贞洁的修女。相反,她看男女情事中的迎来送往极多,知道感情本就是能用技巧与情话包装的,目下江以商刻意的相拥,成为她认定男人设计的佐证。
“江以商,”她越是回想过去种种,头脑却越发冷静,迎着男人暧昧的鼻息,笑得媚意横生,“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没有剧本资源,跟贺老头闹得很僵,时尚圈更是得罪了个遍,你讨好我是没用的。”
说话间,修长的手指轻点在他肩上,指尖珍珠猫眼摇曳,像蝴蝶振翅。江以商垂眸一顾,紧接着,握住了她的手。
“你就这么看待我?”带着一点鼻音,像是有些愠恼。
如侬点头,“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对我的好意由何而来。”
“就在刚刚,穆成虔羞辱你的时候,我真切地共情了一下。因为此刻我们是一类人,是穆成虔可以在资本和权力的倾轧下肆意凌虐的对象,我甚至想,如果是以前的江以商,是不是会给他一拳,可你只是笑着听完,就像曾经笑着听旁人对你的恭维一样。”
她倚在江以商的颈窝里,温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扑上他的喉结,痒得很,让江以商想摘掉烦人的领结,可又舍不得腾出手来放开她。
“我突然就意识到你很难猜透,很难交付真心,甚至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知道真假。”
如侬好像能读懂他的心,微凉的指尖触到男人的领结,轻轻地扯松,给了他一隙喘息之机。
“我从不对你说假话。”他启唇,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但愿如此。”
她的声线凉薄,像海上的月光。江以商喉头一动,低下头去,几要去贴她唇瓣。
却被女人一只手指捺下:“江先生,我并非应允的意思。”
江以商便被她这样噤声,轻挑眉头,俨然在等待她的后话。按理说,此刻该提出约法三章之类的条件,可如侬摇摇头,推开了他。
骤然失去另一人的体温,如侬与男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她摸了摸自己裸|露的胳膊,朝船舱的方向走去。夜来风大,香槟玫瑰也在岌岌可危地摇曳,何况单薄的如侬。
“贺如侬。”身后的男人叫住她。
如侬脚步滞住不过一瞬,又继续向前。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后的走廊里。
只剩江以商与开败的花一并留在甲板上,空气中依稀还有翠丝麦依的香水味,他深吸了一口气,嘴上噙着笑,暗哂自己的失策。
廖一梅在《柔软》里写,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如侬懂他,却又不够懂他。她能明察他的爱,但不能足够洞察他的想法。
用谎言和逢场作戏包装的江以商是娱乐圈精致的商品,而面对贺如侬的江以商十足坦诚,同时慢条斯理、徐徐图之。
于这点上,贺如侬似乎睿智得过了头,十足的警觉下,将他随意铺就的棋盘也解读成步步为营。此外,江以商更不曾料到,她把自己与其他名媛类比。
……竟然以为他的靠近是有利所图,还以为他一向这样同上位女性打交道。
她平时到底都在看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
欢迎晚宴结束后,游轮航行至公海海域中,失了跟外界的联络。一船人,被装在一艘无系之舟上,漫无目的地漂泊。
游轮上设有不少娱乐设施,台球馆、卡拉k、健身房、游泳池、赌场……这样的大型船只本就为富豪们享乐而造,消遣方式应有尽有。
台球室内。
“老师,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莉子生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魏无让回过神来,礼貌性地笑着答她:“嗯,有啊。”
“胡说,你压根没有。”
她怎么看不出来,魏先生还在为刚才酒会上那个女人神魂颠倒,压根没有听她叽叽喳喳的心思。
“まあ、いいよね(哎,算了)。”莉子撇嘴,换了个话题,“所以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魏无让拍拍她的脑袋:“小朋友别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