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疾步上前去扶过他,只见这人双目紧闭,眼周深陷,形容枯槁,身上穿着长袍,倒不显得单薄。冷月拿过他手腕准备替他把脉,却见他手腕处有条细长的黑线,像墨痕浸在皮肤里,层层晕染开来,蜿蜒往手臂上方延伸。冷月一愣:“这是什么?”
路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这是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这么个壮汉子怎么直接就倒下了?”
又一人道:“咦?这不是……”
冷月道:“你认识他?”
那人道:“认识,这是张屠夫家的儿子,平日里总是耍刀弄枪,吹牛说自己武功如何如何厉害的,最近有一阵没见到他,怎么瘦成这样,都不敢认。”
说话间,叶知秋、谢不言、温庭芳也已围了上来。冷月诊他脉相微弱,杂乱无章,抬头问道:“附近有医馆吗?”
谢不言俯身抱了这人,道:“去解忧堂。”
冷月来过解忧堂,但那次她一直处在昏迷状态。解忧堂在西湖之畔,离珍宝阁不远,朴素的医馆门面,与富丽堂皇的珠宝店,丝帛店格格不入。他们进门的时候,易在水正躺在柜台后面的躺椅上看,白衣宽袖,长发未束,不似一个郎中,倒似一个散仙。店里一个病人也没有,好些药僮进进出出的在忙活。
见谢不言进来,易在水立马扔了在柜上,迎了上来,喜道:“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看到他手里抱着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叹道:“我就说,不抱个人你也不朝我这走。”探头瞄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冷月和叶知秋,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以为你俩会打一架,没想到你俩相处还挺融洽。”
谢不言无语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知秋与这位温公子要成婚了……你还是先瞧瞧这人吧。”
易在水吃了一惊,随即摆了下手,示意将人放在榻上,拉过手腕瞧见他手上的黑线,卷起袖子瞧了会,躺回了椅子,漫不经心地道:“抬走吧,这人治不了。”
谢不言道:“为何?”
易在水道:“你瞧见他手臂上的黑线了吗?这是中子母蛊了,此蛊无解,没救了。”
上次中子母蛊的人还是裴凡,后来再没听说了,这怎么冒出来一个普通人中了子母蛊。谢不言半信半疑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易在水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起身,卷起他袖口,道:“呐,线已过手肘,中毒有些时日了。”再猛地看开他衣襟,只见这人骨瘦如柴,皮肤皱皱巴巴,倒似个老人,胸口处东一个西一个小竹笋般的鼓包,晶莹剔透,仿佛要撑破皮肤而出。冷月等人都惊惧不已,她忍不住用手轻轻按了一下一个小鼓包,那鼓包像个小动物一样,瘪了下去,骨碌碌爬开了,又在不远处停住,冒出一个新的小鼓包。冷月吓得脸上全无血色,退后了两步,道:“活……活的?”
易在水道:“看到了吧,子母蛊虫啊。这已经是第三个送到我这的中蛊之人了。”
谢不言挡到冷月身前,道:“你不是解毒圣手吗?也解不了此蛊?”
易在水笑道:“巫山教主的蛊,哪有那么容易解。再说,医师嘛,医得了病,医不了命,这蛊是命,不是病。”
谢不言道:“什么意思?
易在水还未回答,那人突然直挺挺坐了起来,“啊——”地尖叫起来,惊慌失措地边穿衣服,边拔腿就往外跑。冷月等人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更没料到他会跑,等反应过来,追出门外,他已经如一条游鱼般遁入了熙攘的人群。易在水道:“瞧见了吧,他自己选的命。”
叶知秋站在门口,道:“不追回来吗?”
温庭芳道:“师姐,要去我和你同去。”叶知秋微笑颔首。
冷月问道:“这蛊会传染吗?”
谢不言道:“应该不会,否则不会中蛊者这么少。”
易在水仍躺在椅上,远远地道:“别追了,这蛊不传染。”
几人回转进屋,冷月沉吟道:“不传染?你说这是第三个送到你这的,前面两个是什么人?武林高手?”
易在水道:“什么武林高手,就普通人。葛员外家的少爷,豆腐店李寡妇家的儿子,外,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谢不言道:“如果裴凡是巫山教主下的蛊,这三人是谁下的?巫山教主应当不会纡尊降贵给这样的普通人下蛊。”
巫山教总坛在巴属巫山一带,可是从没听说别的地方有中蛊之人。为什么倒是在杭州先出现了?叶知秋道:“也就是说,能下蛊的人,肯定不止巫山教主一人。有没有可能,巫山教主就在江南?”
冷月望向谢不言,他毕竟曾经是巫山教青龙使,他应该知道些事情。谁知,谢不言答道:“不知,巫山教主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哪。”
几人商量半晌,没有任何头绪,子母蛊虽然不传染,但显然在自己身上养蛊之人不少,而且能传给别人。不知是需要你情我愿还是能强行种蛊?在自己身上养蛊目的是什么?给他人种蛊的目的又是什么?冷月从小学医,思索的却是另外两个问题,见她一直凝眉不语,谢不言问道:“月儿,怎么了?”
冷月回过神来,道:“我在想,有两个问题,第一,来解忧堂的中蛊之人有三个,那整个城内的中蛊之人有多少呢?如果他们都能给别人下蛊,那就算此蛊不传染,之后势必也将掀起轩然大波。第二,之前聊过巫山教主养蛊后一直活着,此蛊是有解的,但今天这人,显是命不久长,这蛊解法是什么呢?”
听她讲完,易在水鼓起掌来,笑道:“冷姑娘,你可真是个学医的苗子,我对你刮目相看。”
冷月赧然一笑,道:“易先生过誉了。对以上问题我一点思路也没有。”
易在水摆手道:“能提出正确的问题,问题就解决一半了。你有兴趣留在解忧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