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金碧辉煌、纸醉金迷的所在,七拐八拐的胡同里,一个青砖搭成的颇为讲究的小楼,楼门上挂着“秋韵堂”三个大字。门口就可听到里面隐隐的丝竹笙萧的声音,从服饰上看,出入皆贵客。待到进得屋里,一派花团锦簇,屋顶是彩娟宫灯,地上还铺着红红的绒地毯,堂中陈设气派还颇雅致,桌椅全为楠木制成,大堂上每桌都有精致小点心,周围坐着品酒聊天叫好的客人。每桌都有娇艳欲滳的女子相陪,或陪着斗纸牌,或者陪着喝酒,或陪着聊天说笑,众美无不浓妆艳抹,因小脚而走路弱不禁风又身形摇曳,说话娇声欲滴。大堂正前方,有个高台,上面还有一美弹着琵琶唱着小曲儿。
五贝勒载宣便坐在万花丛中,与众人斗了会儿纸牌,也觉得无趣,便自己喝着小酒。身旁的艳容儿极有眼力件儿的为他斟酒,道:“如若贝勒爷觉得无趣,我们后院里有刚引进的西洋赛狗,很是刺激有趣,咱们去看看?”
载宣道:“整日看人与人斗,已是烦了,何必还去看狗斗呢。”
“也是,一片血腥之气。”艳容儿应和载宣,又掩嘴笑着道:“看,云儿拉着老李先生去尝烟了,我这也有,新进的,要不,您也随我去尝尝,现在像您这样尊贵的爷,还有几个不尝烟的呢。”
载宣不曾说话。艳容儿才想起他虽纵情风月,但烟土一向不碰,这是家规中不可触碰的一条。她本也是为了逗他开心,见他不答,便忙又改话题:“您看台上,那是我们堂子里今年的花魁在弹曲呢。”
载宣道:“果然美艳妩媚。”
艳容儿娇嗔道:“奴家想是年长了几年,不配得这媚和美了。”
载宣本想着哄她几句,心里又有点厌烦,忽听得从敞着的窗户外,传来阵阵铜锣声,并一老者凄凉的声声喊着:“国要亡了,国要亡了,你们这些青年还不醒醒吗?还不醒醒吗?”声声凄厉,声音虽然微弱,却穿透这糜糜之音而来。
老鸨气哼哼的招呼着打手:“又是那疯举子喝了马尿胡乱的喷,快去打走了他!”打手应声而去。
载宣无趣的紧,饮了杯中酒,柔声对艳容儿道:“今日略有些头痛,我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
艳红还想说话,载宣道:“上次说的珠钗,你就自去店里拿,记帐给我就好。”说完放下酒杯起身,放下锭足色的银子,说声“走了。”走身便走。老鸨追在后面:“爷,您不多待待了?”载宣道:“乏了。”身后隐隐传来老鸨的声音:“多叫几个人,且打得那落第的疯秀才不要再乱喊,扰了恩客的兴致!”
载宣从楼上走下来,身后跟着贴身仆人小福子。
载宣走出秋韵堂,正待上马回府,南风吹过,随着风声听到巷子里有痛苦□□之声,以及几个人的辱骂之声。这寻欢之地,明面上看着花团锦族香车宝马,可暗地里多的是偷鸡摸狗打架斗欧之事,载宣本无心搭理,忽听那□□之声老迈凄凉,而那骂声也越发的不堪。他心里动了一下,转声去得黑处的巷子里。小福子身后跟着:“爷,这乱世里,多些打架斗欧之事,您这身份何必掺和。”
载宣径直走过去,见果然是几个青楼里的黑衣打手,正对那老秀才连踢带打。载宣喝道:“住手!”
打手们认得载宣,忙住手,为首一个打头的打礼道:“这疯老头儿扰了爷的兴致,爷快移步向那亮处走吧。”
载宣道:“一个老者,何须下此狠手。”
打头的不敢多言,小福子喝道:“还不快滚回去!”那几个打手点头弯腰的应和着,回头对那老秀才就变了一副嘴脸道:“今儿有贵人为你说话,先放了你,日后休在来这里胡吣。”
几个打手向载宣行了礼,恨不得弯着腰倒退着出了胡同。
载宣见那老者,一身破布长衣,已被打得又破又脏,再走进些,闻得那老头一身酒气,已被打得鼻和和口里都流着鲜血,老头儿也不看载宣,只是伸手去够那已被踩扁了的铜锣。载宣心下怜悯,掏出个银元递给小福子。小福子明白,接过银元给那老者道:“老秀才,这银子给你疗伤治病,以后莫再喝多了乱嚷了。看被人打死。”
老秀才接过银元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载宣,啐道:“败坏祖宗基业的东西!国若亡了,看你还能这般人模狗样、锦衣玉食不能。”说着,把银元扔到了载宣身上。
天色山晚,出了勾栏瓦社之地,城里也是人烟稀少。一路上只有叫花子流落街头。载宣骑着马,也不快赶,只是慢慢在夜色中行着,小福子道:“爷,一个酒疯子的话,不必理会。”
载宣叹道:“每到末世,只有疯子才会说些真话。”
小福子自是听不大懂。只好随声应着。
载宣又走了会,说道:“日后每月着人包上二两银子给那个疯秀才送去。”
小福子道:“是。”
主仆二人骑马一路回到王府,已是夜深。载宣进门,早有仆人牵了马去。另有人来报,说王爷福晋刚刚问过他在哪儿,还着人去叫了。载宣径直向父亲屋里走去。快到会客厅门口,已听到父亲母亲在屋里说话。
载宣在门口站一会,听母亲说道:“真是岂有此理,咱们大清,但凡是高门贵户人家的女儿,哪个都是恪守规矩,家教甚严,却没听说如他林家这般娇纵的!凭什么。”
王爷在屋里没有说话。
福晋继续气哼哼的:“尚未过门就敢提出这等要求,这要是过了门,还不得骑到我宣儿的头顶上去了?再说了,这 林家现在虽是二品大员,我可听说,他私下,成日价主张的不是改革,就是废旧,还很是同情革命党,真要成了婚,别再生出些什么事端,拖累了我家。王爷,为了宣儿,这门亲事,退了也罢。我的宣儿,自可挑个满洲格格成婚,也生不出这许多事情来。“
这时,福晋身边的周嬷嬷正好出来换茶,见到载宣道:”我的小爷,还不进去?王爷和福晋这又是在操心您的婚事呢。“
载宣道:“这就进去了。”遂进屋请安:”父亲,母亲。“
福晋看着自己唯一儿子,赶快命人端茶倒水,可载宣早已端起母亲的茶水一饮而尽了。福晋受怜的看着儿子,道:”我儿仪表堂堂,怎么偏订了这么一门亲。真是悔之晚矣。“
原来这五贝勒,从小与林家女儿订下了亲事。当年王爷和林谢大人同朝为臣,王爷是皇家后裔,林大人是汉军旗高官,都是贵族世家,当年志向相投,交情甚笃,发生了鸦片战争,中国割地赔款,二人当时青春年少,对时局极是不满,又对当前状况无可耐何,只能日日饮酒且对时局发发牢骚,后来二人相继娶亲,夫人又相继怀孕,一日酒后,二人便指腹为婚,发誓:若生男便如二人一般成兄弟,若一男一女则为夫妻。
可后来宦海沉浮。如今王爷已成了慈禧身边最信任的人,城府日深,林大人后来投身外交,先后驻日本、法国等国多年,更加主张中国要改革才能富强,每每回国,总是被光绪帝召去,讲些国外的新鲜事,在国外也常给皇帝寄些国外的新鲜物品,籍等。二人渐渐交流甚少。
现在儿女均已长成,已到成婚年龄。没想到王爷今晨收到一封信件,竟是未来儿媳派人送给王爷,信中说,自己嫁到王府可以,但有一个要求,自己从小只愿与一心人相伴一生,所以五贝勒只许有自己一个嫡夫人,不许再有侧室以及其她妾室。这封信简直把王爷和福晋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 林家小女名额玲。
此时,载宣听了又惊又笑,平民百姓家但凡有点家产,还可以三妻四妾,贝勒娶亲一位嫡夫人连两位侧室,还可有不限数量的侍妾,此事尽人皆知,而今这女子是何方神圣,竟敢要求自己只许有她一个嫡夫人?
载宣一时兴起,赶快要来这女子信件细看,字写得颇有风骨,语气也颇为强硬。
载宣笑笑:“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这女子有此要求,语气还如此强硬,简直如悍妇,儿子断断是不能娶的,退婚便罢。且父亲母亲不是早就不想要这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