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树一直强调自己是被白争这个人贩子拐带到滇南的,不接受任何的辩解。
白争认命说自己估计是全国上下胆子最肥,混的最差的人贩子,别人都拐妇孺,自己拐个壮汉,壮汉也就壮汉吧,还是个公安大学毕业的官二代,甭说废物利用了,连二手转让的机会都没有。
尽管两人互相嫌弃,但却依旧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当初万不该上白连山那孙子的当,做个劳什子的邬棚派出所民警。
“谁特娘的再跟我提乡镇单位巴适,闲职闲岗,老子把他狗腿撅折。”一身警服的宋青树懊恼不已。
挂牌辅警白争连连叹气。
邬棚镇是滇南省兰陵的一个小镇,说是镇,倒不如说是村,地处山区,交通闭塞,居民贫困率达到了百分之五十,地区在市政府的整治名单上名列前茅。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却住着一位大人物。
滇南省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在新**改革开放前期,几乎每一个少数民族都有一个头人,官称土司,算是滇南一带最主要的执法者和卫法者,协助中央**。后来法制健全,全国上下的警力布置趋于完善,土司一职才被取代,而白山养,白老,就是白族的最后一任土司,现高龄八十九岁。
因为早去的老太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所以他就收养了两个儿子。昨天,白老大儿子在村里举办婚礼,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派出所接到报警,新郎被人杀害。这是刑事案件,要转交刑事部门来处理,但是地方派出所还是要出面,协助调查。
邬棚镇的派出所所长白杨是白山养一手带出来的,师傅家出了事儿,着急上火免不了,但是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了解白山养在这一带的影响力,虽然是土司这个官职已经被撤免,但老人在年轻时为族人乡亲们做的事儿,还是让大家对这位老人保留着最初的信服和敬仰。他的接班人遇害,这事儿真要往大了说,县里,市里都有点儿挂不住。当天,连带白争,宋青树在内,所有能够出警的人,全都被撵了出去,
听上去是很多,但是实际上只有五个人,派出所里的人本来就少,多数都是身兼数职,偶尔人手不够,还得临场客串。
与他一同的其余四人分别是白连山,陈幺,还有两个非正规警制人员,帕所,白争。
一般情况来说,只有在县级以上公安机关的刑警队里才会有专门的法医配备,而邬棚镇派出所却存在了一个特例,帕所老头。一个彝族老汉,流浪到村里的赤脚医生,懂得许多不为人知的土方子。在滇南,精通药理药性的人远比其他地方要来得多,药物逞凶的例子比比皆是,帕所的存在,往往能帮助民警少走许多的弯路。
临到白山养家,宋青树还有点缓不过神,昨天他还被白争拉来喝了顿喜酒,到今天就变成了丧饭,转变之大,让他这个在学院里纸上谈兵四年的“高材生”难以适应。
白族大院的建筑风格大多以长三间,一正两耳为主,白山养家遵循后者,大厅对门,两侧耳房相对,院子悬挂的大红绸还没有撤去,相比昨天,只是稍显冷清。看到民警进院儿,守在院墙边儿窃窃私语的一众长工顿时噤声。
案发现场在大厅,因为白山养是过来人,即使悲痛交加,也晓得保护现场,刚过门的新娘一身大红喜装,被迫停驻在门外,痛哭不止。
白连山:“爷。”
强忍眼泪的老爷子示意不要耽搁时间,一行人便直接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布置很简单,几张红木椅子分列两侧,一直排到后堂,堂上挂了一副很大的老画儿,虎啸山林。画下有一长桌儿,桌上摆了一碟白族特产的花糕。
新郎的遗体就横躺在大厅的地面上,颈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初步判断应该是割裂伤,鲜血从中外涌出来,却没有在周身晕染,因为在他的身下垫着一床对叠的龙凤被褥,因为浸透了人血,红得十分妖冶。在被褥上横栏着一方黄木小桌儿,可能是因为使用时间过长,沁色发暗,桌上摆放着一个青瓷茶杯,杯盖倒置在一旁,杯子里仅剩半杯凉茶。从杯底沉淀的茶渣来看,这位长兄倒是不怎么钟情于喝自家茶田里特产的普洱,八成儿是外茶。此情此景,倒是变相的应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
陈幺是年初才进的派出所,看到这一幕当即有些承受不了,碍于警务人员的身份,没有即时退出大厅,憋得辛苦,脸色苍白如纸。
白连山:“是谁第一时间发现新郎死亡的?”
与新娘站在一起的一位妇人应声:“我。”
“个人信息。”
“罗欣,三十五岁,丽江人,新娘的大嫂。”
“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早上七点的时候,我从新房里出来,准备叫妹夫起早跟妹子一块儿去给白爷上茶,在门外头敲了半天,没人开门,我心想可能是他昨晚喝多了,睡得死,就直接推门进来了,哪知道,这人就......”
白争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只有三十出头的女人,面容清丽,脸上根本没有农村妇女该有的那份风霜,面对民警的盘问,以及地上躺着的尸体,眼睛里居然没有丝毫的慌张。
“新郎是打算在大厅打地铺?”
罗欣:“是,是我们那边儿的习俗。新婚夜里新人不能同房。”
听起来好像惊世骇俗,但实际上,在少数民族聚居的滇南,保留这个习俗的村子并不少见,光是白争知道的,就足有十五六个,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民族习俗,而另一部分则是更加的让人咂舌,新郎新娘不仅不会同房睡,而且会让新娘同其他动物一起过新婚夜,比如,报喜公鸡,怪诞归怪诞,但绝大部分的人还是可以理解,都是为了求个好的寓意。
说话的功夫,帕所老头儿已经在新郎的遗体上有了发现,“从右往左剌的,应该是个左撇子。切口粗糙,估计是把钝刀。”
调整良久的陈幺闻声环视一圈儿,把目光从新落在罗欣身上,“连山哥,乡里乡亲的都熟悉,这院儿里没有左撇子。”
宋青树:“你看新娘的左手。”
白争早就留意到宋青树的眼神,一直在上下打量那位刚刚过门儿的新娘,这位“高材生”什么性子?看到漂亮姑娘那眼珠子就不听使唤,看来倒是误会了。
新娘的手很白,手指修长,说是纤纤玉手,一点不夸张,但是细心点看,就能看见她的左手掌心外侧有着很多细小的伤痕,不知从何而来。这一发现立马让白争警觉了起来,纵使直觉告诉他新娘不太可能会是凶手,可事实摆在眼前,也不得不正视。
“我家妹子不是左撇子,她会养虫,手上的上是虫子咬的。”罗欣见状赶忙替依旧泣不成声的新娘辩解。
白争瞬间想到了什么,但他又不敢确定,“养虫?”
罗欣点点头,“我们是苗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