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耳猛地睁开眼,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哈—哈—”
周围不是火海,也没有求救声,只有微风拂过,窗檐风铃相碰发出的清脆悦耳之声。
原来只是一场梦…恐惧将她拉回了现实。
“吱咔——”木门被外头的人恶狠狠地拉开后发出了抗议声。
“二娘子,这是怎么了。”
小奴阿紫高梳发髻,身穿碧红小袖腰襦,踱着碎步而来,“怎的出这么多汗,是魇着了吗?”她正要拿起挂在一旁的金镶边手娟替她拭汗,就被弥耳一把抓住了手腕。
“如今,如今可是天宝九年。”阿紫神色差异地望着她,“天宝十一年。二娘子昨晚不是已经问过阿紫这个了吗?”
阿紫试图松开被弥耳紧握着的手。
“这…娘子的手怎的会这么冷!”
“无事,无事,我只是…魇了一夜。”弥耳撒了手,瘫倒在床。
“无事奴这就放心了。刚才大郎君来看过你,只不过瞧你还在熟睡便走了。”
“阿紫,是何时辰了?”
“已然午时,二娘子是否要用食,奴喊小厨房的人给娘子做些爱吃的小菜。”
“嗯。”
阿紫缓步退下,弥耳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卧躺在床上,凝视着床梁发呆,出神。
她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可是荒谬的是她借着李诉之女李尔的身体活了过来。而那个原本那个她,叛臣之女,臭名昭彰,令人唾弃,永远被钉在耻辱的棺椁里,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
“二娘子,小厨房那头烧了您最爱的蜜糖烤橘子,虾仁煮茼蒿,还有胡饼汤。阿紫,服侍您用餐吧。”阿紫那娇软甜腻的声音唤回了弥耳飘远的心思。
“哦对了,程公子,这几日也来过问娘子的病情,路上还碰见了阿里,拖他给您带了双鲤信过来呢。”
“阿紫,程公子和阿里他们是?”
阿紫看向弥耳眼中的无措,不由得想起那日李医所说的话。“尔等莫要强迫,怕到时生了痴癫。”
心中难□□露忧伤,但又恐被她发现,便立刻将程公子与阿里的身份一一袒露。
原来她口中的阿里也是她的小奴,跟阿紫一样从小开始便服侍她。不过与阿紫不同,他不是从奴市里买来的,阿里从出生起就在李府,他的父亲是李府马厩驺人(注:驯马师),母亲是李府厨娘。
天宝年间,长安盛行胡人喜好,骑马射箭,蹴鞠胡璇,连着装都要穿得跟胡人一模一样,因此许多达官贵人中都乐意花重金聘请胡人骑师,教自家兄弟姐妹,男女老少骑术。这李府也是如此,李尔的阿父,李诉曾从过路的胡人商队里挑了个花瞳,大胡子男人来府上当驺人,他也由此结识了阿里的母亲小厨娘,不久下生了一对碧眼的阿里。
阿里虽说现在年纪小小,骑射技术却了当,完全不输父亲的风采,再加上同李尔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自然而然地就当上了她的骑师,当然平日里也兼马夫出行之职。
那程公子,便是那太子冼马程入之孙,程诗。他与李尔同为世家,自小一块长大,已指腹为婚。今年,春闱,他攀蟾折桂,摘得头甲第一,李尔的阿父阿母皆为这乘龙快婿所喜。
阿紫倒是对他的评价少之又少,短短几个字概括他的身份。
“在娘子病了的这段日子,程公子可是来看过好几次呢!”阿紫朝着她地笑着,像盛夏里蜜桃般甜美。
“嗯”弥耳却低了头,默不作声地尝着那最爱的烤橘。
“奴这就给你拿过来!”
这蜜糖橘不知怎的在她嘴里是无尽的苦涩味。
阿紫呈递过来一份双鲤鱼状的信纸。她紧紧拽过来这封信,颤抖着。
“阿紫。”
杵在一旁的阿紫愣一下,“奴在…”
“阿紫可信命?”
阿紫默了默道,“二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命,是何意?阿紫只知道自己从小在李家,大娘子和郎君都待阿紫很好,阿紫也一心一意为了李府和二娘子,想服侍二娘子一直到老。这便是阿紫的命啊!”
“那阿紫,可信轮回这一说?”
“我…轮回…二娘子在说什么。”
阿紫支棱着两双大眼睛,扑通扑通地眨着,可弥耳却觉得惹眼的很。
身为罪臣之女,满怀惭愧之心漠然将死,这个结局对她来说并不是这么难以承受,当然如今偏偏又活了过来,不仅没能忘记过去,而且还要永远揣着过去,孤独地活着。
这难道就是“因果轮回,”报应吗?
总之,她十分摸不透这其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