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出身岭南,当时崇州失陷,晏家全族被杀,老夫人收敛尸骨处理完族人身后事,就带晏南归去岭南投靠娘家。到后来朝廷打了胜仗,皇帝从四川返回京城,老夫人才带晏南归回到故土。
二十岁的晏南归颇具商业头脑,在几位舅公的扶持下重整家业,如今算是小有家资。生意场上免不了应酬,想拉拢他的人不少。
崇州城最大的花楼如意楼花魁名叫幺娘,见过晏南归几次之后,便看上了他。今夜崇州首富家刘少爷办生日宴,在如意楼包下场子,幺娘趁机怂恿刘少爷请晏南归出来。
都是生意场上有密切联系的朋友,晏南归即使疲累,也前去赴约了。
风月场地少不了声色美酒,那幺娘是清倌,几次三番给晏南归灌酒,晏南归勉力周全,到了月上中天时,才得以全身而退。
由两个小厮搀扶才进家门,林妈妈迎上来,唤丫头奉茶,又亲自绞了热毛巾服侍晏南归净手洗脸。等他稍微有点精神,把赵姨娘的情况报给他,“请了九芝堂的老大夫过来看,大夫说姨娘一是疲累太过,二是吃食不当,导致早产。”
晏南归稍微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他站起身,刚想去赵姨娘院子,眼前一黑竟倒地不起。林妈妈急奔过去,竟没来得及扶住他,差脚程快的丫头飞跑进内院请了老大夫。
老夫人得了信赶过来,看见孙子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面如土色,守在孙子床前求老大夫救命。
前院的嘈杂隔着荷花池传不到厨房角落里。
燕婉就近被安排住在大厨房边上的杂院里,和她一起的还有两个在前院打杂的婆子。
按礼来说,成了亲的女仆要搬到外院下人院里去主,但是大厨房这边位置偏僻,虽有护院巡查,但也需要有人住在旁边,才好照看。
老夫人心慈,特别交代让那些失了家庭倚仗的妇人住在府内。两个婆子的丈夫孩子都在动乱中没了,整日里麻木着脸,但都是正当人。跟燕婉相处久了,很愿意提点她,加上燕婉勤快本分,虽然容貌过人,却是老实孩子。
今夜她们得了消息,下了值回来,便敲了燕婉房间的窗户。
燕婉听到是冯婆子的声音,忙起身穿衣,等系好盘扣,才开门。她先给冯婆子问好,才又询问。
冯婆子看她衣裳整齐,心里满意,才又告诉她,前边出了大事,赵姨娘晚饭后闹肚子疼,请了九芝堂的老大夫过来,看来是要生产了,老夫人在厅前候着,让燕婉准备好热水茶点等。
刚才她下值,见着一个老姐妹,聊天耽搁了,瞧见少爷身边的如柏飞跑进厅里,跟老夫人报说少爷酒后摔伤了后脑,已经抬进前院。
两个主子出事,无论是赵姨娘吃坏肚子,还是少爷受伤,燕婉都不可能再继续睡觉。
她飞快回忆今日的饭菜是否有错漏,是没洗干净?还是变了味?脑子里混乱,她朝冯婆子道谢,急忙往厨房里去。
想来黎娘子也收到了消息,脚程快的话也得一炷香的功夫。
燕婉先是抓了只小母鸡杀了拔毛处理干净,然后又在大锅里装水继续烧。
等黎娘子到了,她才又放松下来。想来黎娘子也知道赵姨娘吃了晚饭闹肚子。燕婉见她紧皱眉头,便也不敢说话。
没多久黎娘子的女儿也来了,母女俩合作,一个煮茶做面点,一个熬汤备菜。
到了后半夜,老夫人遣人来把黎娘子带过去问话。
燕婉一进府就跟着黎娘子,从来不敢懈怠。能在大厨房当管事这么些年,黎娘子自有她的能耐人脉。
若是老夫人是个糊涂的,燕婉还会担心被推出去顶缸发落。老夫人是掌过家的,自然会仔细问话调查,不会偏听。
想到这里,她由衷的佩服黎娘子推掉赵姨娘加菜的事情。燕婉想起来都后怕,要是当时把菜做了送过去,现在她几个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一直干等着,直到鸡笼里的公鸡开始打鸣,黎娘子才回来。黎娘子跪着回话久了,走路不是很利索,慢慢挪到亮光出。灶里留着明火,黎娘子就着女儿的手连喝两杯茶水,这才说话。
“老夫人找了赵姨娘的管事妈妈问话,那妈妈坚称赵姨娘吃了猪脚,才会肚子痛。老夫人又问春来,她一口咬定赵姨娘吃下猪脚就吐了。”
现在出了事,赵姨娘喊了半夜,孩子还没出来,少爷又昏迷不醒,老夫人自然是没心思再深查。即使查出来是赵姨娘自己的问题,不是厨房的问题,她也会为了保全赵姨娘的脸面而处置下人。
九芝堂的老大夫给赵姨娘喝了催吐的药,吐出来的东西却没有肉食。老夫人疲累,心知是赵姨娘白天坐车动了胎气,眼下只盼着孩子尽快出来。为了给孩子积福,便挥挥手,放了黎娘子回来。
不过罚还是罚的,黎娘子作为厨房管事却在拟菜单上出了错,若是孩子平安生产,只罚三个月月奉,其他厨房打杂的人罚一个月月例。若是孩子没能平安出来,那厨房就得换人了,丢了差事算小,被送官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完黎娘子的话,燕婉刚放下的心便又被提起来,圆润的鼻子上冒出冷汗。一旦被赶出去,年轻姑娘进了官衙,哪里还有活路?
干熬着到天明,老夫人院里来了人,黎娘子往人怀里塞了一贯钱,人家告诉她,赵姨娘人已经生了。但少爷伤势严重,来了许多大夫都不敢下针,老夫人往名觉寺去了。
燕婉心慌的厉害,自己虽不是主厨,但到底也是相关人员,逃不了责罚。若是老夫人迁怒,把她们都送进衙门,那得备着银子给官差才好行方便。她急忙奔回房去把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都装进袖口,统共不过五贯钱。
到了下半饷,各房的管事都被叫到老夫人处,黎娘子又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