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打凉汤的周媪,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女公子当真能干!唉,那赵家,真不是东西!”
沈盈夏有些讶异,这好好的,怎的开始骂赵家了?
周媪放下木勺,抹了抹眼泪:“女公子在家时天真烂漫,哪能知道这些?必是在赵家受了委屈,才知晓了后宅这些弯弯绕绕。”
“可不就是!那赵君然……”铃兰可听不得这话,一听就火大。现在离开了赵家,她便连装也不装了,居然直呼赵君然的姓名。
若不是沈盈夏用眼神制止了她,铃兰定会拿上几壶好酒,拉着周媪一起骂上个三天三夜!
沈盈夏一想,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不过主要是前世的经历……唉,算了,就怪他们吧!
五六个小童从旁边欢笑、打闹着跑过,像一阵自由的风。
沈盈夏来了兴致,转头问周媪:“这些孩童是咱们庄上的吗?”
“那俩丫头,呶,就是个头最小的那两个,是咱们庄上的家生子。”她伸手指着示意,“那个个头最高的男娃,是佃户的孩子。”
接着,她又转头和老伴儿确认:“剩下那俩是村里人的吧?”
孙翁眯了眯眼,点点头说:“嗯嗯,一个是村口孙屠夫家的,另一个好像是刘寡妇的独子。”
“这些孩子年岁还小,成天在田间地头疯跑。等长大了,可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喽!”周媪看向远方,陷在了记忆里。
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读的。运气好些的,家中有几亩田,尚能饱腹。运气不好的,遇上荒年,被卖为奴婢,也是常事。
对他们来说,仅是活下去,便已精疲力尽。
福德散人说,沈盈夏能重活一回,是因果。她种了善因,所以结了善果。现在她有能力,或许可以再帮帮这些孩子。
“村里这般年岁的孩子,还有多少?”沈盈夏问道。
周媪没有回答,看向孙翁。孙翁虽然是沈家的家生子,但祖上是孙家村的,大家或多或少地沾着些亲。这些事儿,他最熟悉。
孙翁翁摇头晃脑地算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上女娃娃,约莫二十个。”
“女公子可是有什么打算?”铃兰好奇地问。
“嗯,我打算开个私学,但凡是孙家村的娃娃都能来念。以后他们若能抄写信、当个账房,即便再遇到天灾,也能多条生路不是?”
“哎呦,这可是大好事儿啊!”孙翁兴奋地跳了起来。孙家村虽说不算贫困,但一年下来,能收多少粮全看老天爷。遇到干旱、涝灾,饿死人也是有的。
镇上虽开办了私塾,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得起的。而且大佑王朝的选官制度乃是举孝廉,不仅要德才兼备,更要有门路。
用大白话来说,就算你才学再高,德行再好,若没有人举荐,花银子为你制造声势,也是没用的。
农户家供一个读人,已是万分艰难;学成后,连合适的去处都找不到。
读人总是闷在房里,身子弱,干不了重活,更下不了地。与其高不成低不就,不如一开始就不让孩子读,便这样自在地快活几年。
沈盈夏的阿父是太子太傅,家中供养了不少门生。但那些门生都想着以后能进官拜爵,必是不可能愿意来庄户上教一群农户家的小毛孩念的。
沈盈夏想了想,还是在孙家村或者附近,找一个寒门读人比较合适,给月钱就是了。如此,还能帮夫子解决生计问题。
“阿牛,上回你是不是说隔壁庄有个读人?”
“是啊,他是我大兄的同窗。”
“你大兄也在读?”
一提起大兄,阿牛骄傲极了:
“是啊。小时候,我大兄不管刮风下雪,都日日跑老远趴窗户上听夫子讲学。
“有一回,他在窗口,冻得晕了过去。师娘发现后,于心不忍,就让大兄在私塾干活儿抵部分束修。
“大兄这才念上,我们一家都感念夫子师娘的恩情!”
“那你大兄可有空闲来教娃娃们念?不白教,按一般夫子的标准发月银。”
“他上月刚休学归家!我这就回去问问大兄!”说完,也不等沈盈夏回答,兀自迈开腿,奔了出去。
沈盈夏看着,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