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的,再重开一次,她绝对不走这条路了。 不如应聘保洁,偷偷潜入赵立冬和何黎明的办公室,一刀全家捅。 走到这步再后悔,可能有点晚了,她坐在椅子上,捂着小腹痛苦暗想。 她右手捂小腹,左手搁在桌上,等高启盛检查完他哥的伤势,才来给她包扎。 “纱布和药都是新的,我以前刚开鱼档那会儿,总割手,都是小盛给我处理,他很熟练的,你放心。” 京海疯批预备役现在还没进化成变态完全体,看着狰狞外翻的血肉有点打哆嗦,她感觉高启盛的黑化值搁那晃悠来晃悠去,于是心颤颤地缩手。 “我自己来。” “不,我来,”他刚刚脱困,劫后余生令他指尖冰凉,修长微颤的手指按住伤口止血,皱眉道,“这个伤口必须缝针才行。” “先缠上吧,止了血就好。”她抬头看向来人,麻子满头大汗道,“都搬上去了,现在走吗?” “嗯,你先去车上等着,我马上下去。” 她收回手,自行扎紧绷带,起身刚迈出一步,迎来高启强追问:“你去哪啊?” “去警局门口扔人。” 高启盛听到这句话,大脑在电光火石间迅速做出推测,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紧张道:“等等!黄姐,徐江不能交给警察,不然我哥……我家就完了。” 她垂下眼眸,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姓黄?” “我哥跟我说了你的事,对了!咱们除夕那天见过的,你还记得吗?你撞了我一下,然后……然后你还给我和小兰汽水!我刚看你身形眼熟,猜着可能是你。” “厉害啊高材生!”她赞叹一句,抽手要走。 但没抽出来。 “要是徐江跟警察撂了,那我哥也得进去,我跟妹妹没父母,就靠我哥一个人——”他真的很会装,装的也很可怜,这份可怜中,亦存着真切的忧虑不安,“翠姐,我知道你和徐江有仇,他必须死!这样咱们都能高枕无忧了!” 可是她要的不是徐江死亡啊,她要徐江活着,咬出赵立冬。 她转而看向高启强,他用药棉堵着鼻孔,不时难受地皴皴鼻子,一副委屈的样子。 “你收白江波的钱了?” 因为鼻梁挨了一下,他到现在都有点晕晕乎乎:“我收不收,结果都一样的。” “也是。”她点头,又道,“我明明把小虎捞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徐江,说你有司机的地址?非要跳火坑?” “要是徐江被抓,咬出我来,那我至少要做十年牢,我弟弟也会被牵连,小兰还在上学,”他都快绝望到哭泣了,“你也是有女儿的,你知道,我不能让我妹妹一个人在外面,她肯定会吃苦。” “你问过律师了?” “看……看的。” 黄翠翠一口气淤在胸口:“我送你法律,是为了让你这么用的吗?!” 她本不信天生恶种,但有的人骨子里注定刻满风雨,躲都躲不过。 高启强上前一步,堵住她的去路,闷声道:“我没有跟警察说你的事。” “多谢,我也没追究你在徐江面前,拿我做挡箭牌的事,咱俩扯平了。”她看着两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睛轮番对她发动情感攻势,大有一副她不松口就不让她走的架势,她只得使缓敌之技,“行吧,我尽力。” 那不然嘞?一人一棍敲晕?对剧情核心动手,她黄翠翠的身份牌还要不要了?别再单杀赵立冬之后,转头被黑化记仇兄弟俩给搞到家破人亡,那可热闹了! 顺毛捋过俩人,她立刻下楼开车,不曾想就在她走后,高启盛立刻让他哥去电话亭,给徐江打了电话,告知司机地址。 “我们得把刚才这件事添油加醋告诉徐江,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一旦徐江对她下死手,以她的脾气,绝对千百倍还击,不会放过徐江的。”高启盛白皙漂亮的脸上,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辆丰田海狮是冯大壮开过来的,麻子也没想到,他们这伙人会坐着过来,摞着出去。 她油门踩得深,地形又七转八拐,麻子在副驾驶抓紧扶手东倒西歪,不得已开窗伸头透气,一打眼就看见前面一辆桑塔纳公务车,忙跟她通消息:“安警官的车在前头呢!他去高家的时候我记了车牌号。” “行啊,够敏锐的你,这么善于观察生活细节,以后当个主播得了。” 麻子不解其意,一个“啊”字没问出口,座下丰田一个加速超车加甩尾斜停,将白色桑塔纳逼停在路口。 <
> 黄翠翠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然后解安全带,开门下车,抬脚跑路。 隔着挡风玻璃,安欣都能认出来黄翠翠的逃跑的背影,这无疑激发了他职业性的条件反射,耳边的电话来不及挂断,他一手端着小灵通,一手支撑身体越过丰田海狮车前盖,稳稳落地,一路狂奔。 “……安欣?怎么了?你让我叫师父去哪吃饭?” “别惦记吃饭了!发现黄翠翠,你赶快——”安欣迅速报上地址和嫌疑人窜逃方向,还给他指了条捷径,“从西面过来!” 另一边的李响不等炒面上桌,匆忙起身,塑料凳子被他的膝弯撞开,他也没时间去摆正,忙钻进捷达掉转车头支援战友。 黄翠翠听见安欣在后面叫救援,但她不知道叫的是谁。 许是附近派出所的人吧,等他们赶来黄花菜都凉了,甩掉一个车祸伤未愈的安欣,轻松~ ……草。 ——妈的,李响从哪窜出来的?这个路口很隐蔽啊!他是开了全地图吗?他怎么知道我要往这边跑啊! 她转身跳上墙头,悲戚地喊:“我都把冯大壮送给你们了,不是——追我干啥啊!” 她是刚经过一场恶战的,在这片地区窜高纵低,很快耗尽体力,她转而选择在巷子间转绕,猝不及防在一个转角与安欣打上照面,他伸臂来抓,只碰到她的衣摆,黄翠翠脚步腾挪,虚实闪身,又往另一个方向跳过去,她听见安欣喊了一声:“李响!东北!” 他们打了一场非常漂亮的配合,录下来放在队里值得观摩学习。 但是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她只觉他们吵闹。 她几乎和隐藏在墙后的高大黑影头对头撞上,此时身侧已经没有了躲闪藏身的位置,她只得放手一搏,不出三四下交手,她就被制住半身来了一个过肩摔。 一个漂亮、丝滑、标准有力的过肩摔,她听见自己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在疼痛袭来之前立刻拧腰提跨,一脚蹬向对方的胸膛,这一脚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趁此间隔的两秒,她动作迅捷,转身双手撑地,欲起身跑路。 紧接着,脚踝上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握力,死死将她扯了回去,她的下巴和鼻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血痕,背上随之重压,对方用力扳过她的左臂,挣扎中,将将止血的伤口挣裂开,血迹很快染透纱布,二人在上铐与反抗中打了一场激烈的掌战,她痛的浑身流汗,忍不住嚎出声:“啊——我去!轻点成吗?!” “挺能跑啊你,”是李响的声音,“不准动!老实点!” “我是受害人!铐我干什么!” “是受害人还是嫌疑人,可不是你说了算。” 她的另一条胳膊被赶来的安欣扭到背后,双铐完成,二人累的气喘吁吁,龇牙咧嘴。 “黄翠翠,”安欣气还没喘匀,说话声音忽高忽低,“总算抓到你了。” “你们光顾着逮我,那车里还有冯大壮呢,你不怕他们跑了啊?” 李响官腔官调地说着,给他一个话筒都能去大会堂发言了:“任何不法分子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两张警官证同时拍到她面前:“京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麻子很聪明,他怕徐江的马仔万一苏醒,找他算账,所以安欣追黄翠翠的时候,自己找了个犄角旮旯躲了。 安欣拉开丰田车门,看见里面横七竖八一堆人,向她投来难以言喻的目光:“你打的?” 她马上高声辩白:“我正当防卫,不要凭空污蔑人家的清白!” “你清白,那你跑什么啊?”安欣道,“走,先去医院给你处理伤口,再回局里。” “去医院可以,局里就算了。” “欸——你跟谁打商量呢!” “你们警队有内鬼,这事你们不都知道吗?”她厚脸皮道,“二位要是嫌我烫手,可以把我就地放了。” 对面的两位听到【内鬼】这个词差点当场应激,他们脸色一变,谁都没有说话,默契地分工,李响留下叫增援,安欣带她去医院。 “你和徐江之间,关系不一般噢?”临近市医院,一路沉默的安欣忽然开口,发的问句,听起来却是肯定意味。 “还行吧,就是有点仇杀之类的……总体挺和谐。” “所以,你从医院逃走,是为了躲徐江。” “不是,我怕某些人买通护士,一针送我上西天。” 安欣友善地笑了一声:“噢,那就是你也怕死,我还以为你不怕呢。” <
> 我不怕死,她心想,我怕我床头赴死床尾复活,你们看了害怕。 她单手铐在车内扶手上,整个人往车门一侧倒,姿势别扭地讲话:“你不问我谁是内鬼吗?” “不着急,你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了。”安欣刚想下车,忽然又坐了回来,“咦?你需要处理伤口吗?是不是开车去一趟郊外,回来就好了呀?” 他是个亲切和善的人,善良柔软到总有人觉得他不像个刑警,一切威势都隐藏在他宽仁慈霭的身躯下,当她处在被问询的地位,才能领会到那种刚劲难摧折的肃直。 “不会,”她说道,伸出手臂,示意他撩起她的袖口,长而扭曲的伤疤攀附在手臂上,狰狞可怖,“我只是恢复得快一些而已。” 什么呀!这就是外挂的! 修内不修外,修里不修皮!她是什么测试员吗? 在黄翠翠的要求下,安欣带她去了另一家医院,缝过针的伤处麻药劲淡去,隐隐疼着,她双手反铐,坐在捷达公务车里,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将她控制在中间,似乎下一秒就要拉去刑场正法了。 “赵镇江不肯说那通公用电话的事情,很正常,他嘴严,不见棺材不落泪,没有实证别指望他开口指认,以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响仔细搜检她的衣兜,叹气道,“你干嘛呢?我没带违禁品。” “一根留置针就能撬开手铐,在你这,发卡都是违禁品。” “我没那么大本事,那天晚上我鼓捣三个多点才撬开的。”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几句,她怕被套出话来,于是把主题扭回来,“你们不去抓郭振吗?跨省办案需要协调的,等天亮申请估计都来不及了。” “这么说你不希望司机被人灭口啊,”安欣没计较她的消息来源,顺着她话意分析道,“你希望徐江被抓,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你们能仔细查他的账,咬出他背后的保护伞。” “这个保护伞,是政法口的人,是……谁?” 两人的目光同时凝聚在她身上,车内异常安静,旁边的京海市医院大楼屹立在灯红酒绿中,显得分外圣洁单纯。 她想了想,说出那个名字:“赵立冬。” 依旧安静,仿佛分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人没听到,过了半晌,她打破沉默:“你俩是被吓住了?还是要气抽过去了?” “那么内鬼是……” “安欣,”李响突然开口,“咱得去找孟局商量跨省抓捕的事了。” 她惊叹道:“哇!你这就排除掉孟德海了?” “如果徐江的保护伞是赵立冬,那么局里谁都可能是内鬼,孟局绝对不是。” 孟德海要升记,赵立冬按理该升职让位,目前的风声是,赵立冬要升常务副市,可他恋栈实权,霸着位置不走,俩人盯着同一个位子争抢,私底下都快打出脑子来了,重大利益当前,赵立冬那点常规腐蚀干部的小手段拿不下孟局的。 安欣坐上驾驶位,正要启动车子,忽听她来了句:“麻烦安警官,帮我开机。我可以帮你们抓徐江。” 瞌睡来了送枕头,她的手机刚开机,李响安欣还在犹豫呢,徐江自己就打电话过来了,二人先进行了一顿问候祖宗的友好交流,然后才开始谈正事。 徐江:“见个面吧,见面说。” 她:“行,京海市医院特护602,就在那谈。” 徐江:“你他妈带条子过去了?!” 她:“你他妈当我疯了?!” 友好,和善,亲仁。 她挂断电话,对刘海儿期李响发出听墙角的邀请:“李警官,我在徐江那里有前科,估计是不能带录音设备了,602和603的空调管道挨着,你把管子抽出来,我俩说啥你都能听见。” 这对搭档今夜过得非常充实,分头行动,一个去开协作函和介绍信,一个伪装病人躺进特护病房,在徐江不知道的地方,针对他的围剿已经慢慢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