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心知自己在梦境中。
眼前是大漠孤烟,塞北荒凉。
雪山经年不化,薄薄一层草地上开了遍地三色堇。
身着红衣的姑娘奄奄一息伏在在烈马上,手钏铃铛洒落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地,给她似曾相识之感。
她好像就在红衣姑娘的身体之中,伤口处传来炽烈的疼痛,嘴唇干裂开来,身体叫嚣着饥渴。
她去往一片绿洲的途中遭遇蛮子伏击,身边随从拼死为她杀出一条血路,她带着一身伤骑马逃走,逃了很久很久。身上的血已快要流尽,力气一点一点消失,最后一口水早已喝尽。
天地在旋转,记不清日夜颠倒了几回。
马儿脚步越来越慢,终于,马也倒了下去。
黄土掩埋了她半截身躯,风将细沙吹进口鼻,她僵硬着身躯,心想,快死了吧。
可是她不想死,她才十一岁,阿爹说要给她寻如意郎君,阿娘箱奁里那套绣得精美如画的嫁衣还没有送给她。
她怎么就要死了呢。
一滴泪水顺着她眼角滑下,落进细沙中,很快消失不见。
她无力地睁着眼睛,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嗓子里冒烟,沙土烫如火焰。
日升又月落。
没有人。
地平线上霞光漫天那一刻,巨大的绝望淹没了她,她感觉到眼睛一点一点阖上,生命走到了尽头。
原来人要死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她只看见一片白色影子。
“你醒了?”耳旁传来温柔的声音,好像泉水叮咚,又好像环佩倥偬。
她转了转眸子,看到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脸。
他就静静站在那里,温润如玉,脸上带着担忧,眸子里浸满温柔,一袭雪白衣袍,一边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指往药罐里挑拣药材,一边含笑告诉她没事了。
她的心突然间砰砰砰跳个不停,像是怀揣了一头小鹿,慌得不知所措。她不知怎么想起话本里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故事,一个美人因为被人救了就要以身相许,多好笑啊。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们途中遇到你,不用担心,你身上都是皮外伤,如今无事了。”那人语气温和,眉眼像画一样。
她又想起城里那个老夫子摇头晃脑念“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念“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念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她以前不懂,男人她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有中说的那般。
可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那些美好的句子全都堆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搭了线诊脉,冰冰凉凉的细丝环住手腕,明明没有温度,她却觉得烫得厉害。
仆人给自己喂药时,他手里拿了一卷坐在远处,嗓音清越,温柔地念着里的故事,偶尔扫来的目光里全是安抚和温柔。
她看得不舍得移开目光。
那人坐在那里,美好的让人眼睛发酸。
“醒了?”阮宁恍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待到看清眼前小乙的脸,方才回神。
原来这就是她前世喜欢谢九玄的由来。原来十一岁时前世那个阮宁就已经将一颗心拴在了谢九玄身上。
这些她早已记不清的东西突然涌现在脑海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九玄悬了丝线诊脉,还是一身白衣,只是他的笑再也不能让人感觉温暖,他的眼神也不是梦里那个少年温柔和煦的眼神。
只是一瞬间,阮宁目光恢复清明,她试着坐起身,发现浑身无力,疼得厉害。
她白着脸,冷了目光,盯着谢九玄:“宁国公是否需要解释一下。”
那些黑衣人虽然一开始冲着自己,但是小乙出手后,他们似乎认出了小乙身份。这些人跟宁国公府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