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打了个趔趄,丁正正也因为腿伤而摇晃了几下,但他仍揪着我的衣领不放,呼吸变得愈粗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面色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我擦了擦嘴角,食指上染了一片血色,有股火辣辣的痛觉,我皱了皱眉头,扳住丁正正的左手:“老丁,你冷静点!”1t;gt;
丁正正破口大骂:“冷静你麻!”又是一拳冲我鼻梁打了过来,我也动了火气,闪电般伸出左手,抓住丁正正的右腕:“你踏马有病啊!就不能静下心来听我说?”1t;gt;
“说什么?你还想说什么?你明明知道这场灾难会生,却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我们就像一群煞笔一样活着,煞笔一样备战高考,煞笔一样吃饭睡觉!而你呢?你就在旁边干看着?在你眼里我们算什么?一群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却还人模狗样活着的煞笔?一群在猪圈里吃着猪食等着挨刀的猪?”1t;gt;
我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把掰开丁正正的手,反手抓住他的衣领:“你踏马说什么混账话!好,你让我提前说,那你现在告诉我,我该怎么提前说?我告诉你们,再有几个月,就会有灾难降临,会有妖魔鬼怪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大肆杀戮,我们中间大部分人都会死,能活下来的人不到五分之一?你告诉我,如果我那个时候这样说出来,你会信吗?你们会信吗?你以为我很好受吗?我明明知道将会生什么,却要瞒着所有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敢透露半句!我们不能引起恐慌,不能引起混乱,只能把所有的秘密都憋在心里,只能拼命地修炼,拼命地提高,不分昼夜地修建避难所、不计成本地储存物资,这样才能在灾难降临之后,有更多的人活下来!”1t;gt;
在我的怒吼声中,丁正正的力气仿佛被丝丝抽离,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颓唐地坐在石头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从哭声中,我断断续续地听到他嘶哑的话音:“娜娜死了……娜娜死了……”1t;gt;
“你说什么?”我如遭重击,脑袋里嗡嗡直响。1t;gt;
丁正正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眼白里便是血丝,泪水肆意横流:“娜娜死了!”1t;gt;
娜娜,是丁正正的堂妹,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乖巧聪明,是整个丁家的掌上明珠,是除了小波以外,丁正正最宠爱的女孩。丁正正不止一次地给我们看过他们兄妹俩的合照,言语之间,总是充满了骄傲,因为娜娜和小波眉宇之间有几分相似,所以我也很喜欢这个小女孩。1t;gt;
我的双手颤抖起来:“你胡说什么呢?”1t;gt;
丁正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嘴唇一张一合,语气寡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月号那天,我叔叔和婶婶带着娜娜去游乐场玩,就在充气的城堡那里,我叔叔去给娜娜买零食,我婶婶在城堡外面跟别人聊天,娜娜在城堡里面,蹦啊跳啊,玩得可开心了。就在这个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火球,正落在城堡上,轰的一下,城堡炸了……”1t;gt;
我浑身都开始哆嗦,丁正正却继续说了下去:“老薛,我第一次见到被火烧过的尸体,原来那么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女孩,烧死之后居然跟一块木炭差不多,浑身焦黑,没有五官、没有四肢……”1t;gt;
“够了,别说了!”我打断了丁正正的话,感到一阵阵地晕眩,四周围观的人群中,有几个女人出了啜泣声,听得我愈心中烦闷,脑袋似乎变得有千斤重,双腿软绵绵地,像是踩在一大团棉花上,摇晃了几下之后,我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直挺挺地摔了下去。1t;gt;
失去知觉之前,我依稀看到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庄蒙蒙那张花容失色的俏脸。1t;gt;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地有了知觉。1t;gt;
身下的感觉略软,但是有点硌,似乎是地铺,身上盖着一层保暖效果并不太明显的毛毯,右手手背上有种凉凉的感觉,有一根尖锐的针状物体刺入血管,将某种液体一滴一滴地注入我的血液之中,这应该是静脉注射。我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努力了好几下,依旧无法如愿,无边的倦意缓缓袭来,令我再度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之中。1t;gt;
当我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苏醒过来的时候,现自己身处一顶稍显低矮的帐篷里——不是老妈和小波住的那一顶——身上盖着的毛毯上散着一点儿淡淡的清香,左上角绣着一只非常卡哇伊的小白兔。1t;gt;
这——应该是一个女孩的床铺吧!1t;gt;
我费力地坐起来,右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低下头去,只见手背上贴着一块白色医用胶布,胶布下面有一块淤青,看来是挂吊瓶的时候鼓针了,这个时候,地铺边缘的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一条通体黑毛的大狗,它正趴在地铺边上呼呼大睡,半条舌头斜斜地耷拉着嘴巴外面,睡相令人忍俊不禁。1t;gt;
这家伙,不是庄蒙蒙家里的黑子吗?1t;gt;
我伸手摸了摸黑子的脑袋,它呼地一下昂起头来,看到是我,又趴了下去,眯起眼睛,摇着尾巴,似乎很享受我的触摸。1t;gt;
帐篷门帘掀开,庄蒙蒙走了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双手叉腰,杏眼圆睁:“黑子,你这贱狗!”1t;gt;
黑子被主人骂了,露出惶惑的神情,可怜巴巴地在我和庄蒙蒙之间来回扫视,那小神情,就好似一个刚刚挨了批评的熊孩子,我诧异地问庄蒙蒙:“干嘛骂它?”1t;gt;
庄蒙蒙柳眉一挑:“它还不该骂?叫得比谁都凶,从来都不咬人,不管是谁,只要见过一次,以后对他比对我还亲!这还是狗吗?”1t;gt;
我又好气又好笑,捧着黑子的下巴,让它的脸对着庄蒙蒙:“诶,你看清楚一点——你养了个拉布拉多和金毛的混血儿,还指望它咬人啊?不像哈士奇那样犯二你就谢天谢地吧!”1t;gt;
庄蒙蒙听了,也走过来捏住黑子的狗脸:“是吗,这么说它还是名贵犬种了?”1t;gt;
“呃,纯种的拉布拉多或者金毛还行,串串就不值钱了。不过养狗嘛,图自己开心就行了,还在乎它值多少钱吗?对吧,黑子?”1t;gt;
黑子似乎很赞同我的话,直接把狗脸凑过来,大舌头舔了我一下巴的狗口水。1t;gt;
“我勒个去!”我手忙脚乱地躲闪着,掐着黑子的脖子直往外推,庄蒙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1t;gt;
闹着闹着,我突然想到了娜娜的死讯,整个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把黑子放到一旁,转头问庄蒙蒙:“蒙蒙,老丁他怎么样了?”1t;gt;
庄蒙蒙道:“他没什么事,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想要泄一下。倒是你,嘴角还疼吗?”1t;gt;
她不说还不要紧,一说出来,我立刻就觉得被丁正正打伤的嘴角火辣辣地痛起来,急忙用手捂住,整个左脸都抽搐了两下,庄蒙蒙见了,急忙凑过来拿掉我的手,细细地打量着我左脸上的伤处。1t;gt;
我不敢动了,庄蒙蒙离我实在是太近了,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左侧鬓角下方细细的绒毛,还有那晶莹如玉的小巧耳垂,已经是初春时节,无需再穿着厚实的冬装,庄蒙蒙衣领的上方,露出一截颀长白皙的颈项,更是看得我心如鹿撞。1t;gt;
“你的嘴角伤得挺重啊,肿这么厉害!”庄蒙蒙一边说,一边伸出青葱纤指,轻轻地触碰在我的嘴角处。1t;gt;
我的身体更加僵硬了,以前她把手塞进我衣服里取暖,好歹还隔着一层秋衣,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肢体接触,她的指尖微凉、细腻而又柔润,碰到我嘴角的伤处,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疼痛感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蒙蒙……你……”我又是喜悦,又是尴尬,语无伦次起来,心中默默地想——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她呀?1t;gt;
可就在这个时候,庄蒙蒙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令人无法言明的表情,她原本温柔中带着三分狡黠的眼神猛地不见了,换上了一种冷冰冰的、几乎能将人冻结的诡异目光。1t;gt;
随后,我感到自己的嘴角处一阵剧烈的锐痛,庄蒙蒙的手指突然变成了一支锋利的钢针,从我唇边刺入,穿透了我的口腔,又从我的右耳根处刺出,冰冰凉凉的感觉贯通了我的整个颅腔,随后迅升温,如同火炙一般灼痛难忍,我想放声喊叫,舌头却也被钢针牢牢地固定住,稍稍一动便牵扯了整个面部神经,痛得我冷汗涔涔,浑身痉挛。1t;gt;
庄蒙蒙凑上前来,她五官开始模糊变形,饱满的面部肌肤脱水一般迅地萎缩、干枯、焦黑,头开始蜷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烤的气味,我瞪大眼睛,瑟瑟抖地看着那张清秀俏丽的脸庞变成一张被火焚烧过的恐怖形象:“小涛哥哥,我好热,我好疼,我好怕,我好恨!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1t;gt;
“娜娜?你是娜娜?”我吓得魂飞魄散,却一个字也喊不出口。1t;gt;
“小涛哥哥,你来陪我好不好?来陪我好不好?”变成一团焦炭的“娜娜”一点一点地凑上来,手指变作的钢针骤然开始烧,用炽热的烈火将我的整颗头颅包裹起来!1t;gt;
……1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