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一直被视作怪胎。
听老妈说,我出生那天,原本是个四月份的大晴天,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在我前面出生的七个婴儿都是小女娃儿,到了我呱呱坠地的时候,产科的医生一边剪脐带,一边对旁边一小护士说:“这可是今天咱们接生的第一个带把儿的,是不是会有啥好兆头啊?”
话音刚落,只听得窗外“裤衩”一声,一个炸雷咕隆隆就砸下来了,整个手术室一阵震颤,无影灯都被震灭了一盏。医生吓得手一哆嗦,剪刀就在我肚子上划了个口子,到现在还有个淡淡的疤痕。
好吧,这个小伤其实不算什么,真正的大问题还在后头——医生给我做体检的时候,现我左臂上的一条大神经先天缺损,导致我整条左臂是无法自主活动的,换言之,我虽然长了一条看着全须全尾的左胳膊,严格说起来还是个独臂人,这残疾程度,几乎能跟神雕大侠杨过相媲美了。
好吧,这个问题其实还不是很大,医生说以后经常对进行按摩和适度运动的话,我的左臂还有几率恢复一部分机能,更大的问题出在我的右臂上——在我的上臂内侧,有一块胎记,要说小婴儿有胎记是很正常的,关键是这块胎记的外观太过怪异——它呈现出奇特的银灰色,与周围的皮肤界限分明,线条光滑且流畅,是一把弯月形长刀的形状!
跟老妈同病房的另外一个产妇的老公公看到我的胎记之后,二话不说就去找医生要求给他儿媳妇换病房,理由是我这个胎记过于古怪,他怀疑我是妖魔转世,会对他的宝贝孙女造成不利的影响……
呃,其实,我这两条胳膊还算不得最大的问题。
啥?你问我最大的问题是不是长得很丑?那你可想错了,我小的时候那是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整个一“男版林心如”——你们肯定要腹诽说这是霍太太被黑得最惨的一次——不过后来呢,就长残了,从男版林心如到了胖版王学兵,然后成了一个脸上的肉横路敬二,肚子上的肉土肥圆的矬男。但是,我一定要强调一点的就是,哥只是长得胖了点,脸长得还是不错的,至少归不到“丑”的行列里去!
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我的智商……
我上小学之后,不止一百个人怀疑我是个傻子,尤其是数学方面,简直是一朵奇葩……
一年级刚开学的时候,数学老师问:“一加一等于几?”别人都说是“二”,就我一个人傻不愣登地嚎一嗓子:“等于王!”
当时数学老师手里的教鞭就掉地上去了,接着她手里的粉笔头就冲着我脑袋飞了过来……
过了一段时间,她老人家又写了个“22”问我们这是啥,我直接喊了声:“对二,要不起!”
“你给我滚出去!”
再后来,她老人家直接剥夺了我回答问题的权利,连头白了好几根,才三十出头的少妇呢……
数学老师拿我没辙了,英语老师又成了牺牲品,据说我读单词的时候就是按照字母来的,比如“s”,同学们都读“噎死”,而我一定要读成“娃儿姨爱死”……
还有人拿我的名字开涮,我大名叫薛小涛,很平常的名字吧,偏偏就有一好找开心的邻居对我说:“你知道不,你出生的时候其实是双胞胎,你还有个哥哥叫薛小波。”
我问他:“那我咋从来没见过我哥?”
“他刚出生就死了。诶,其实我跟你讲哈,死的那个是你,你才是你哥哥……”
我Td居然信了!然后一直在纠结我到底应该是薛小涛,还是那个子虚乌有的薛小波,后来我妹妹出生之后,我强烈地要求她必须叫薛小波,然后才了了一桩心病,后来我妹长大了,长得特漂亮,身材也特好,唯一的遗憾就是飞机场,她也因此恨了我好多年……
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十八岁那年,我终于读到了高三,因为化课成绩实在是臭得可以,所以我还混了一个艺术类考生的名额,老实说,我在绘画方面还是有一定的天赋的,至少一般人能看得出来我画得是啥玩意。我的左胳膊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点机能,总算勉强地能托稳调色盘了。
不过,你们不要以为我哪哪都不行!至少从绰号的知名度这一角度上来说,整个学校还没有人能跟我相提并论的——或许有人不知道校花校草是谁,有可能不知道校长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说起“苍陵一中之耻”,那肯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之耻”就“之耻”吧,十八年了,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来,我又何曾得到过哪怕包含了一点儿关爱和鼓励的目光,特别是小波姑娘出生之后,我在家族里都快成了多余人……
所以说,现在身边那个女孩的目光,着实让我很难适应。
这个女孩是今天刚刚转到我们班里来的,据说原来在市里上学,可是有点跟不上那边的学习节奏,所以现在转回县城来的,因为全班就我身边还有一个空座,班主任就把她安排成我同桌了。对了,这妹子叫啥来着?我这脑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想问问她叫啥来着,毕竟她也是我“苍陵一中之耻”上高三以来的第一个同桌,结果刚转过头去,就撞上了她的眼神。
那一瞬间,我差点儿飚出一句粗口,因为这个妹子看我的眼神太奇怪了。
一般来说,陌生人看我的时候,眼神基本上都集中在我的左手上——因为先天的残疾,我的左胳膊比右胳膊足足细了一半,手掌就跟泡椒鸡爪一样,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褶皱,丑陋之极——然后就是各种嫌弃、各种鄙视。可这个妹子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我的脸上,眼神是迷惘而疑惑的。
我诧异地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结果摸了一手的油——连我自己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妹子终于开口了。
“应该没有吧,见过我的人不可能印象这么浅……”我嘀咕着转过头去,可是很快,我也感到自己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妹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于是我又把头转回去,细细地打量着她。
不得不说,这个妹子长得相当漂亮,小圆脸儿大眼睛,翘鼻头儿红嘴唇,肌肤显得又滑又嫩,就像个小洋娃娃,身材也够好,凹凸有致的,纤腰盈盈一握,美中不足的就是头剪得太短,几乎跟本“耻辱”差不多了。
然而,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无尽的,就算我的智商有限,但是也已经想象得到如果这个妹子留起了长,那该是何等的魅惑众生——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可耻地硬了。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露骨,表情太过淫荡,神色太过猥琐。妹子脸红了,眼神也变狠了,随手抄起一本课本楔在我脸上:“你个流氓!”
我的眼眶子当时就被开了个口子,血呼啦嗤地淌满了半张脸……
从今以后的日子里,我跟这个叫庄蒙蒙的女生,开启了一段互相嫌弃、互相攻击、互相诋毁的“青葱”岁月;她说我“死残废”,我说她“男人头”;她骂我“猥琐男”,我骂她“女流氓”;她咒我“早死早生”,我咒她“肯定嫁不出去”……
在对骂上,我没占过便宜,展成对打,她也没吃过亏……我本来就少了条胳膊,又秉持着绝不可以打女生的人生信条,结果只能任由她“蹂躏”。这个丫头也会整人,我是阳气极旺盛的体质,到了冬天就像是个小火炉子一样,她就故意把她冰凉凉的小爪子往我衣领里面一伸,冻得我几乎灵魂出窍。
我还能怎么办呢,把我的爪子也往她衣服里面一伸?我倒是得有那豹子胆呢……
不过有很多时候,我们俩闹着闹着,会同时停下来,彼此凝视着,脑海里会同时想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家伙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难道真的在哪里见过?”
……
就这样,转眼就到了一月份,我作为美术生,要去省城参加艺考了,结果我屁颠屁颠地赶到火车站准备跟同学们一起去省城的时候,带队的老师不无遗憾地对我说:“薛同学,很抱歉,当时订火车票的时候订晚了,其他同学都是硬座,就你的是站票……”
我当时就无语了,说好的残疾人士优先呢!
上了火车,其他同学都有了自己的座位,而我,只能跟传说中的春运大军一起挤在了过道里,烟味、酒味、臭脚丫子味在我身边萦绕,令我头昏脑涨。
真是哔了狗了啊!从苍L县坐火车到省城要足足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可怎么熬过去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