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闷闷不乐,日子还是会像巨轮一样毫不犹豫地碾过。
宋式微郁闷了很久,无人诉说,独自消化,唯一让她“起死回生”的救命稻草便是美国蒙特雷高翻学院发来的ffer,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叶浮萍,绝处逢生。她终于有力气弹掉生命这袭“华美的袍”上的“蚤子”,勇往直前了。
临行前跟身边的朋友做一个不太正式的短暂的告别,毕竟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但是往后的日子要开始“异国”了,难免有又些忧伤。
“小逗号,我真替你感到骄傲,还拿到了一万六美元的奖学金,”周南靠在海岸边的栏杆上,目视前方,怀着心事,“有你这么厉害的朋友,我真的觉得太荣幸了。”
“哈哈!可是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哈,”宋式微喜欢打趣他,无论何时何地,“干嘛?很不舍得我嘛?咳,平日里也没见你对我有多好呢。”
周南趁着最后的时刻,单独约了宋式微来逛一圈海岸,这一片生生不息的海域,藏着很多言不由衷。宋式微也很不舍这里,她喜欢这里,没有理由,连湿湿的海风带着咸涩的海盐味,都可以忍受。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片海。
“啧,我是说真的,你在国外读应该也会过得很好,”他侧过头看向她,神情复杂,“不过以后你有事情需要帮忙的话,我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去帮你,唉,但是你也不能忘了我!”
“噗,你这操的什么心呀?我爸妈都没你这么悲观,能有什么事呀?我又不是小孩子。”宋式微不以为意,“说真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遇上一群像你们一样,随时可以陪我喝烧酒、侃大山的朋友。”
“噢,外国人也撸串和烧酒吗?我还以为怎么说总得是西餐配洋酒,不对,现实就是……汉堡配可乐?”
“去你的,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刻板印象,你是‘山顶洞人’吗周民歌?”
“是是是,你是新时代的新新人类了,”周南灵机一动,话锋一转,“所以你会带一个外国男朋友回家吗?”
“What?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宋式微依旧趴在栏杆上,眼神露出狡黠的意味,“那可说不定,外国的帅哥还蛮对我的口味的呢!机会难得,要是不随便谈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跨国恋,岂不是白白可惜了?”
周南适可而止地结束了玩笑话,似乎有话想说:“少吹牛了,你可不像是会随随便便谈恋爱的人。”
“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不敢不敢。意思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很慎重,一旦喜欢上了将会付出全心全意,心之所向,不计代价,不论时间。与此同时,其他所有人就算经过你的生命,甭管他多真情实意,多优秀过人,也无法走入你的心,你是这样的人,只认自己认定的,要怎么随随便便谈一个呢?只怕你会遍体鳞伤啊。”
一语成箴,宋式微的心咯噔了一下,赖账般反问:“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的心理学没白修呀!不过,你的阐述太教科式了,许多人都可以套进来,不止我。你忘记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嘛?我就是那种永远不会失恋的人,爱是一厢情愿的,别人伤害不了我嘿!”
周南正经道:“是吗?正因为这样,你会爱得毫无保留、心无旁骛,而一旦错过甚至失去你的挚爱的时候,将会痛苦不已,仿佛在历劫,我说得没错吧?”
宋式微有所触动,但还是不愿意承认:“不知道,我又没谈过。我问你,你有没有试过还没开始好好喜欢一个人,就已经失去爱他的机会了?”
周南愣了一愣,氛围一变,又一副没正经的样子:“为什么还没开始就盖棺定论宣布结束呢?是去世了还是?”
“别胡说!他活得好好的!”宋式微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表明了她心里有个“他”。
“喔,那他是失踪了还是……只是你联系不上?”
“联系倒是可以联系得上,只是失去了……”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宋式微有点恼火,“哎呀!说了你也不懂,不说了。”
失去,不是非要刻骨铭心的分离,往往是在后知后觉中发现的疏离,再回首,抓住已来不及了。譬如错过的比赛,擦肩而过的瞬间,没有说出口的告白,独自消化的误会,来不及告别的离开。
周南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故作潇洒地说:“我不懂,但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快乐的,如果让你难过痛苦了,那就不要去喜欢好了。小逗号,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这里找?”
他在劝慰她,也在渡自己。
有的人表面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在讲述很痛的事情的时候也会笑着讲出来,周南就是这样的性格,但这其中是有延时和伪装的,只有当哪天再讲起自己的事情能不自嘲时,大概表明他真的看开了、放下了。
“你终于说了一句像样的人话,这句我爱听!”宋式微这才终于跟周南达成共识了,太难得了。
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在为同一个人的那档子事情熬上没完没了的破心事,劳神伤心,太不值得了。她坚信当她停止爱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在她的回忆里被粉碎掉,之所以如此决绝,是因为正如周南所说,她开始一段感情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望着起伏不平、波光粼粼的海面,幻想着深不可测、暗无天日的海底正游过一头名为Alie的蓝鲸,正因为这头孤独的蓝鲸有着错误的频率,因而它的一生都在被错过,唱歌的时候没有被听见,难过时没有被理睬。
鲸鱼作为已知的最大的海洋生物,原来是如此地孤独与温柔。人们在为如此悲哀的关于这头世界上最孤独的鲸鱼的故事而伤感叹息的同时,怕是还没察觉到我们本身仿佛都是52赫兹的鲸鱼。
一个人孤独地在浩瀚无边的深海里游荡,无助地发出声音,却毫无回应。我们语言匮乏,从而无法交流,我们等待着一个频率相同的同类给我们回响,这一等,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等着等着,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青春,是浮生里的鲸鱼。
宋式微痴痴地想着,恬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没有发现周南正偷偷地瞥向她,像下定决心一样要把她装进眼底,然后闭上眼睛,从此,她就只是作为他最好的朋友“小逗号”而存在,他不会再试图去从任何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了。
就这样,海风习习,涛声依旧,他的眼底装着她的音容笑貌,而她的眼睛里有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