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的考试,班上有几个同学补考,不过补考的同学都顺利的通过。新学期开始不久,学校组织了一次画展,让所有爱好画的同学和老师拿作品参加,展出就在学校的礼堂里。画方面的东西,和从来陆运红不搭界,他也不喜欢,可是因为上期期末在中宁火车站看到了傅老师那幅巨幅的法作品之后,不由得时时想起,对画产生了不少好感,他于是在课间的时候,专门去参观。
他意外的发现,学校参加画展的同学还很多,喜欢法的同学不少。他专门找傅老师的作品,可找来找去,没有见到,听其它参观的老师们说,傅老师是省市画协会的人,没参展,是评委。他只得遗憾的准备离开,忽然发现同桌戚永辉原来也有作品参展,他非常诧异,原来同桌还会法,而自己从来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是比较了解他的,这才发现了解得并不透彻。戚永辉写的是一幅欧楷作品陆游的《愤》和行作品辛弃疾的词《南乡子》,他只感到戚永辉的法作品写得很好,比其他人的都好,总之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看。第三天,评选结果出来,戚永辉的法作品在确实在学生中是第一名,并且得到傅老师的很高评价。戚永辉的法在班上被大家知道了,陆运红刚好他们俩是同一张桌的,大家把陆运红的吹口哨和戚永辉的法称为班里的“双绝”,这让他感到自豪又有点难为情。因为法至少是社会大众都公认的高雅艺术,自己那口哨,是什么玩意?摆不上台面的东西。他又下意识的不再吹口哨,要让它与自己绝缘。
他开始向戚永辉请教法。戚永辉虽然拘谨,口才也不好,可每次他问,他都给他讲得特别详细,怎样从颜柳欧入手练习正楷,把笔握稳,行又怎么谋篇布局,什么是笔法上的提按转使。就象刚上岗的服务员诚惶诚恐的千方百计要讲得让客人满意,结果让陆运红感到不学好像对不起他似的,但也激起了他学习法的冲动,于是专门买来墨和笔,向戚永辉请教,总之寝室里这样一个老师,不请教也是种浪费。班上订的报纸,过了时间就没用,他于是全部拿来,当成法纸练习颜体。
陆运红的父亲以前在生产队里,是专门写标语的,陆选南自身化不高,写标语一般用的是宋体字,千人一貌。陆运红从来没关注过父亲写的字。他在戚永辉的指点下学习写字,才发现原来宋体字写好也相当难的。在练习写毛笔字的过程中,他与戚永辉的关系越来越密切,总之他始终是班上唯一和戚永辉谈得来的人。
这一期,大家都完全适应了学校的生活,相互之间已经很熟悉,有的同学也学着高年级的同学三三两两周末去聚餐。老师明令禁止学生们喝酒,抽烟,一经发现,要受到严厉的处罚,所以大家还是挺小心的,加之经济上都不宽裕,往往就在学校小餐馆里随便吃吃,与其说是聚餐,倒不如说是加餐充饥,稍稍改善一下伙食。可就是这样的聚餐,戚永辉也不会参加,他也不喜欢去看电影,每周末的时候就在独个看他的,陆运红也对电影录像之类兴趣也渐渐淡化,可对他最近看的《典论》、《楚辞》《时间简史》之类的,也绝不喜欢。因为暗暗的佩服他,还是对他看的开始留心,试着去接触,都如啃石头般的难,他甚至在心里怀疑,大家都青春少年的,看如此老气的,不正常,还是忍不住偶尔拿来翻翻,比如回寝室吃饭的时候,一边吃,一边浏览。渐渐的喜欢上了讲解大尺度宇宙时空的《时间简史》,什么银河系直径十万光年,参宿四可容纳七亿个太阳等等,让他瞠目结舌。戚永辉其它的他也偶尔浏览,权当自己是大通禅师房前井里的蚯蚓,说不定,某天也会得些道呢。
这天傍晚,他刚睡下,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条大路上无忧无虑的走着,走着,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只剩条残臂。他奇怪的瞧着余下的那只手,继续走着,越走越觉得背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很沉重,片刻醒来。第二天,依稀记得点这个奇怪地梦,中午就忘得干干净净,学习占据了一切。
星期四傍晚,吃完饭,回到教室里,正在看,天色暗下来,读报的时间还没到,忽然施永良跑来,对他说:“陆运红,你快出去,崔老师找你,有事,快。”陆运红诧异的望望施永良,忙放下,戚永辉站起来让他,他就急匆匆的往楼下跑,刚跑到教学楼外面的路口,班主任崔老师已经站在那里,她见他出来,忙拉过他,让他在旁边一个僻静处的石凳上坐下,望着他,片刻。陆运红只感到崔老师表情非凝重,似乎有大事的样子。果然,崔老师在他面前坐下,缓缓的说:“我告诉你一个消息,是你家里的消息,非常不幸的一个消息,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住。”
陆运红被班主任老师的表情吓住,紧张的问:“崔老师,什么事?”
“……刚刚才,学校办公室接到你家乡打来的电话,是你父亲打来的,本来是让你来接的,刚好我在,我帮你接了……”
“什么事?,崔老师?”
“哎,人生,总要遇到这样那样的变故有些可能是很大的变故……”
“你说吧,崔老师。”他说,心里焦急的转动着,究竟是什么大事?
“……比如,有时就是亲人意外的离世……”
他听了,惊得木若呆鸡,慌忙说:“崔老师,你说谁?……是我家里吗?是……是我娘吗?”
他说着,心里一阵紧缩。崔老师抓住他的手,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你母亲……是你的大哥,是不是叫陆运新?”
“不可能”他叫道。
“你父亲刚才打来电话,他今天中午在抓捕犯人的过程中,牺牲了,现在,要你赶快赶回去。”
“真的,是我大哥陆运新?”他听着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完全傻了,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好一阵,他才清醒过来,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教室里面的灯光,面前的老师,好像站在遥远的地方,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的流,想哭却哭不出声来,崔老师说:“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坚持住,想哭就哭吧。我想,今天,你不能走,明天吧,我去帮你问问,什么时候的车票。”
“不可能的事啊,我要我要问问爹!”
“走吧,去学校办公室,我让电话员帮你接通。”
他浑身发着抖,只感到脚下一片冰凉,木头似的被崔老师拉着手,来到学校办公室,忽然间,他放声大哭道:“我不打了,不打了,我想走,我今晚就要去。”
崔老师还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好久,才说:“好吧,不打。如果你今晚要走,也可以,我马上让同学送你,陪你回去。你看谁合适?”
“不,不,我想一个人走。”
“不行。听说你和戚永辉很好,我就让他送你。”崔老师说着,马上叫住办公室外路过的一个同学,让他帮忙去城镇规划与建筑设计班叫戚永辉来。
陆运红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不属于自己,班主任老师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大哥是警察吗?当了多少年?”
“只有七年啊,他怎么会啊,崔老师,现在是在做梦吗?”他一边哭一边说。
“此时,你必须坚强啊,运红。我当初只有十七岁的时候,母亲也是突然离世的,所以,这个时候你的痛苦我能体会。可是,不幸也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有时它珊珊而来,有时它却会来得很突然,我们没法回避它……”
戚永辉来到他俩面前,他看着老师和同桌,诧异地问:“崔老师,陆运红他什么事?”
“陆运红他大哥,今天中午追捕罪犯牺牲了,他马上要回去,我不放心,你陪他回去一趟。行吗?”
“真的吗?运红?我陪你去就是。”
他渐渐清醒了,说:“不,我自已能回去,不用陪,崔老师,戚永辉要上课。我今天晚上就回去,火车站有车,明天早上就到了。
“不行,路上怕有意外。”
“没事,我陪你回去,大不了耽搁两天,以后咱们一块补课就是。”
他不想打扰其它人,强撑着说:“崔老师,你刚才说的,我会坚强,这事击不倒我,我就请两天假。”
班主任老师看着他,默然了好一阵,说:“这样吧,戚永辉送你到火车站吧。”
他哽咽着说:“也不必,校门外就是公交车。”
“那好吧,现在去还没收班,来得及,你身上有钱吗?”班主任老师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