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两件大事充满了随机性。
一是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出身,二是我们大多数也无力确定会在何时或何地死去。
“厌食症和营养不良,从心理学的角度去看,往往会出现在不正当的厌恶治疗的过程中。
当一个人对自身产生了比较极端的不认同,也可能会刺激到脾胃的消化功能运作。
而且……当身体处于虚弱状态时,第二欲望往往也会得到抑制,因为这不符合生存的必需品。”
林煜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费易说:“当然,这些话我自己嘴里是说不太出来的,这是邵顾问的语言。
我想,也是你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了解之后,可以理解的他的语言。”
“……我不希望再继续和你交谈了,林警官。”费易蹙眉道,“我要求……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林煜靠近桌子道:“我保证,我要说的很快就能结束了,你可以不应声,我也不需要你来回答我的话,但请你听我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这一次,我要用我自己的语言了。”
“……”
“抱歉,我曾对你心怀偏见,我一直认为做过的事情不可能是天衣无缝,所以一直想寻找到一些可以论证自己的证据。
可是越循着你的生活轨迹成长轨迹,倒推着追踪回去……我现在,对你卸下我的偏见。
“费易,你是不是觉得这不太公平呢?怎么有些人生来就更艰难一些,连偏见都已经提前预设,又极难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打破它。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大概得出了一个,算是沮丧的结论——欢迎来到这人世间。”
说到最后一句时,林煜微妙地扬起了一种掺杂着嘲讽的轻松声调,蜷缩着的费易仿佛是被他的语气给感染,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在林煜旁边的毛莉,也是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然后深吸口气,将一只录音笔放到了林煜在刚刚靠近桌子安抚费易时,已经悄然扣住的照片上。
银色外壳的录音笔摆在洁白的照片背面,毛莉示意了林煜一眼,在后者点头之后,推开了开关,放出了一小段声音。
那是一段女人的声音,是费易曾经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紧张,有些愧疚,还有些别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混在其中。
将想说的话,慢慢吐露成了清楚而郑重的两句。
“谢谢你曾经的帮忙,也请原谅我……曾经的粗鲁和无礼。”
一遍,停顿几秒之后,又是一遍。
蜷缩在椅子上,一开始距离稍远的费易,慢慢舒展一些,又求证一般地看向了对面的林煜。
林煜迅速接收到信号,点头说道:“这是她亲口说的,我和我的同事没有必要欺骗你。
但是,我们也和她稍微改说了一下现状,没有提及你现在给自己惹来的麻烦。”
“……是吗?谢谢……”
费易慢慢将带着镣铐的手伸向窗户阻隔着的那张已经看不到的照片,慢吞吞的,迟疑着问道:“林警官找到了这么多信息,是不是,也有了足够揭穿我的线索?”
“……是。”
“那为什么不直接那么做呢?”
“因为我的顾问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倾向并非原罪。也因为我在认真的调查之后,发现你确实在控制自己,努力自救。
所以我现在,不是为了那些还未造成的伤害而来控告你,而是为了你和自己抗争的精神,来向你伸出援手。
“费易,如果说我任职这么久生出什么比较冷血的认知,那应该就是……不要轻易考验人性。因为人性,往往是不容易经住一次次的考验的。
“你真的认为只靠自己,可以熬过坐牢的漫长时间然后保持清醒吗?
不如承认吧,坦白之后,你仍然要为伤害他人的罪行付出代价,但同样也有医生会为你进行相应的治疗。
以后有一天,你也可以在监控下,在限定的区域里工作和生活,我保证你不会成为万人唾弃的垃圾,而是一个稍微不那么普通的普通人,仅此而已。”
毛莉轻声补充道:“摄像中和顾客的接触虽然从目前来看,能对你的欲望产生满足,但我相信你也明白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多一道旁人可以拉住你的绳索,反而也许会让心灵多一分自由。”
“……她不必这样说。”
费易垂下目光,自顾自道:“录音里,她是不必这样说的。她不必对我道歉,她只是急于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我本就是恶心的,肮脏的……
她一点儿也不必对我道歉,多亏了她的发现,否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会酿成错事,会不会将那个信任我的孩子给伤害到。她一点儿也不必对我道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