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们是朋友。”赵原认命似的回答。 “小子,见义勇为啊!做的不错”胡义亲拍他的肩膀。 原来跑走的那个女孩,在小巷外拼命抓着人求救,不过大多数人都着急回家,也害怕麻烦,都像逃跑似的溜走了。女孩抽泣着不知所措。胡义走近,二话没说就往小巷里跑,就像他在急诊室抢救病人一样,没有一丝犹豫,是医生的本能。 赵原笑笑没有说话。 “下次帮人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胡义微皱眉严肃地说道。 这张脸和胡忆重合度也太高了,尤其是皱眉的样子。赵原不禁想到自己替胡忆揉开眉心的场景,低头笑了。 胡义看着他青涩的笑容,看着他头上缠着绑带,手上打着石膏的样子,心里感慨着少年的意气风发是那样美好,也想起自己青涩的岁月。 晚上微风渐气,湿冷的空气吹在脸上,让他们都清爽不已。 “不过,再怎么说也该通知你的监护人啊…” 赵原眼眸低垂,监护人吗… 半晌才开口,收起了转瞬即逝的失落。 “我母亲去世了。父亲…”赵原抬头,对上那双浅棕色,带着歉意的眼神,不过他眼里没有没有旁人自我感动的怜悯。 “就当他死了吧。”赵原扯了扯嘴角,提到他父亲的时候,眼神里浮现一丝嘲讽和不屑,甚至可以说怨恨。 两人都没有说话,胡义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叔叔送你回家。”神色坚定,容不得推辞。 走在凌晨的大街上,黄色的路灯洒在空旷的柏油路上,两人走得都不算快, “大哥,这事儿您别告诉我班主任…”赵原低着头开口。 “害,你大哥我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这些事儿我可太懂了。” 两人都爽朗地笑了,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赵原在他身上,似乎感受到了父爱,也似乎理解了胡忆每每提及她父亲时脸上浮现的笑容。她是好好被爱着的,真好。 到了赵原小区门口。 “谢谢大哥出手相助!”别的小孩都叫他叔叔,这孩子怎么张口闭口就是大哥,不过,胡义挺喜欢他这么叫的,也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因为在他身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两人作别 回到家,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苍白的墙上,这个房子,没有一丝人气。 赵原也累了,简单洗漱,他感受到了打着石膏还挺不方便的,还是听医生的话,请几天假吧。 他坐在床边,视线落在床头柜的合照上。一个年轻的妈妈,身着一身白裙,乌黑的长发及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一手揽着一个小男孩,他一手比着耶,一手拿着蓝色的棉花糖。 他不自觉的笑了,轻轻抚着照片上的女人。往事又不可控地占据他的脑海。 小时候,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轻声细语的,带着东方女人独有的温尔雅。她很美,他尤其喜欢她的长发,像黑珍珠半散发着光泽,显得她更白了,她洁白如玉。 “我们小原又长大咯,妈妈都要抱不动了!”她抱起孩子转圈,逗的他咯咯地笑个不停。 “小原宝贝生日快乐!”她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提着汽车玩具,惊喜似的出现在小学校门口,小朋友眼睛都放光了,跳起来奔向他的母亲,“谢谢妈妈!” 也记得再长大一点,母亲拿着他的成绩单发愁,他和同学打架,母亲卑微地对着老师不停道歉,“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缺乏管教了……”他还桀骜不驯的,坚决不低头认错。 出了办公室,他还带着怒气对她吼着:“那个孙子就该被打死!”是对方先侮辱了他的母亲,他能接受他们骂自己也好,动手也好,他听不得有人说自己的母亲。 她向来不会严格地批评他,只是不知所措着急地不停叹气,红了眼眶,豆大的泪水砸在地上。 他慌了,不知所措地帮她擦眼泪,服了软,“妈……别哭…对…对不起…”他心疼地抱住母亲,直到怀中的母亲渐渐平静下来。 也记得,他刚上高一那年,他无意在她的床头柜里翻到确诊单——卵巢癌晚期。 他疯了似的冲到医院,她一直以出差为借口在医院化疗,而他的父亲,不但没有告诉赵原,也没有守在医院。 她自己静静躺在病床上,看着点滴,眼神空洞。 直到他冲进病房。他扑在床边,“妈…妈!你……”他双手抓住她的一只手,慌张地颤抖着。她笑着摸他的头,“傻孩子……” 他不忍心质问她,也清楚她不想自己
担心。 从来不流泪的他,此刻哭花了脸,泪水和清涕打湿了白色的床单。 “别离开我……”他一遍遍央求着。 “傻孩子,妈妈怎么忍心离开你呢……”她红了眼眶笑着说,可她知道,她又撒了一个谎。 他放了学就会去医院陪着母亲,在床边写作业,也会分享在学校遇到的开心或是不开心的事,她总会望着他温柔的笑,眼睛至始至终蒙着淡淡的泪光。头上戴着儿子送给自己的针织帽。 她日渐消瘦,本来骨架就小的人瘦的像纸片,他没有在她面前哭过,可每每看着她的样子,他咬着牙忍住眼泪,没心没肺地继续滔滔不绝地分享学校的事。 进了洗手间,他一遍遍用凉水扑在脸上,抬起头,喘着粗气,镜中的人此刻放下伪装,猩红的眼睛不甘的嘴角,和眼下的乌青,无不展示着他的痛苦和折磨,可他的母亲呢,她难道不痛吗?他咬着拳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又装做没什么事,出门陪着他的母亲。 一天在上课,班主任担忧地叫他出来,“你妈妈…”还没等班主任说完,他转身冲出学校,冲进医院。 病房里母亲闭着眼,身边围着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和实习生,他们已经抢救了很久了,无奈监护仪上的线停止跳动,最终化为一条直线。 他们低着头围在床边表示默哀。 监护仪发出的哔像电钻钻进他的耳朵,他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妈…妈!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啊…妈……”他抓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手中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 “你们救救她啊!!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他央求着身边的医生,有一个医生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他们已经见惯了生死,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2019年5月29日下午点53分,病人宋娜,抢救无效…” 一群人呜呜泱泱离开了病房。他呜咽着一遍遍抚摸她的额发,“都是假的…是假的对不对……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他曾听过,人在死亡后最后一个消失的感官是听觉。 所以,比起痛哭,我想听你说我爱你。 他颤抖着吻了母亲的额头,“我爱你…”他的泪滴下,顺着母亲的脸颊滑下,一滴又一滴,到底是他的泪,还是母亲的呢?也是,死人怎么会流泪呢… 一个简单的葬礼,送别的人不多,母亲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她没有兄弟姐妹,来的只有父亲和他的几个家人。 他跪坐在母亲墓前,泪早就哭干了。 “可怜的孩子…”他们摇摇头,留下礼金,离开了。 五天后,他回到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 “小原,我和张阿姨……要结婚了” 这几个字刺痛了他的脑神经,他咬着牙,直到牙齿发出咯吱的声响,攥紧拳头。 “我妈头七还没过呢…你他妈…!” 他讽刺地笑了,“该死的是你,为什么埋在土里的是我妈?!” “结婚?我祝你和那个姓张的婊子不得好死!!” 男人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掏出什么放在茶几上,“卡里的钱,够你活到工作。”说完,转身就走了。 留下赵原一个人,在原地咆哮着嘶吼如同困兽。 再一次见到他父亲,是班主任请来的,“孩子的状态不好,结合心理医生诊断,他需要休学一年。” 他无所谓似的签了字,之后的休学,休学后的转学,他父亲也只是签了个字就走了,两人之间没有说一个字。 赵原面无表情,这样的场景几乎每一天都会不可控地钻入他的脑海,他已经习惯了,伸手拿安眠药,往嘴里含两片,不用水送药,而是尽情感受着药物的苦涩,躺下看着天花板等待药效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