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许觐川扯了阿烈的披风盖住林绾,朝外走去脚步迈得很大。 他不敢耽搁,她抱在手里的重量那么轻,他怕自己再晚些她就如升腾的雨雾一样,在风里渐渐消散。 “属下私用公子印章调动府衙的人,请公子降罪。”阿烈抱拳。 许觐川目光在阿烈身上停了一瞬,怀里的人有些不安分的动了动脖子,朝他靠得更拢了些。原本皱着眉的他,表情有瞬间的松动,目光流转。 语气淡淡:“也好。” 反正无论南桐镇的官衙是否参与其中,他都会往上一一禀明。既然府衙派了人来,那必定还是忌惮在九江郡的青州之主。 “外面府衙那边控制住了,我逼问了很久,他们才朝这芦苇荡里指来,属下来迟至公子和林姑娘身陷囹圄,请公子降罪。” “一天天的哪儿有那么多罪可降。”因为受伤和一场用了全力的打斗让抱着林绾的许觐川又些脱力。 阿烈见状,快步走至许觐川身前,弓腿站定。许觐川瞧了他一样,踩上他的腿借力把林绾向上抱了一些。 “公子,您的伤势……”阿烈看着许觐川还在不停流血的肩,有些担心。 “无碍。” 往前走了些看见还趴在地上的那位张大人,许觐川眼神都不吝得分他一下,只淡淡吩咐:“绑了带回去。” 他说过的,动林绾的他都不会放过。 原本狠戾的目光从远方渐渐收回落在怀里的林绾身上时,许觐川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他也可以如此的柔情似水。 走出芦苇荡,许觐川只停留了片刻,冷眼看着站在伞下的镇长大人,没有任何言语。 可就是单单一个眼神让他周身散发出幽幽阴冷的气场,使得这位在偌大的南桐镇能呼风唤雨的镇长大人瑟瑟发抖。 毕竟一直以来以阴狠,桀骜自恃的形象伴随在邕王身边,能得邕王放任那么的的权利,他自然是怕的。 “所有人押入南桐的地牢,待我来审。阿烈派人去玉春镇白石村请景序,要快。”沉着脸说完便抱着林绾翻身上马,朝镇中策马狂奔而去。 哒哒马蹄踏过水畦,高高溅起泥水浇在路旁的灌木叶上,还没挂稳,从天而来的雨水又把他们冲刷,重新回到地面。 许觐川感受到怀中的人在发抖,身体也烫得吓人,不由得拽紧缰绳更快的挥舞起长鞭。 “许觐川……”林绾声若蚊蝇,许觐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觐川……”林绾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来抓住了许觐川的领口。 “我在。”许觐川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低哑的不像话。 “你……终于……来了。” 这几个字好像用尽了她全身的气力,抓住许觐川领口的手渐渐松开下滑……好在许觐川的大手握着,才不至于完全失重落下。 唇色脸色白得透明,越来越烫了……任这雨如何滂沱都一点浇不熄许觐川心里着急的火焰。他夹紧马肚,更用力的抱紧了林绾。 景序赶到南桐镇时已经到丑时,阿烈执镇长印章于城门之上等,黑茫茫的暗夜里冲出的快马嘶鸣。 立马城下,雨已停,可蓑衣还滴着水,嘀嗒嘀嗒打在地上,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许觐川一回到镇中,找人替林绾沐浴更衣的空档差人找了大夫。 可他并不信那些人的医术,却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景序来,他要是骑术好行程快也要到后半夜去了。 他可以等,但他不敢冒险让林绾也等。她手上的伤很深泡过水肉皮已经肿起发白,又伴高热不退……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他自己只来得及换一身衣服,肩上的伤和腹部的伤都未曾处理过,两天一夜了他亦未曾合过眼。 许觐川坐在床边握着林绾的手,冰冰凉凉怎么都握不暖和。他放在嘴边吹气,在掌心不断摩擦……都无济于事。 景序进来时,许觐川正在把林绾靠在自己怀里给她喂水。喂不进去,好不容易张嘴吞了一点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许公子,在下来吧。” 一路的风尘仆仆风雨兼程,景序的衣衫尽湿,鞋都是一踩留下一滩水印。 “劳烦景公子。” 许觐川低头,放平林绾。发髻和侧脸在烛火的跳跃里拉出浓重的阴影。 “许公子言重,绾绾是我们药王谷的小师妹,于情于理我都该尽心尽力而为之。” 许觐川垂眸看着躺得安静的林绾,大概她也是害病睡着的时候才最安静了,最像平常的姑娘家。 <
r> 可是像平常姑娘家干嘛啊,还是做跳脱活跃,不靠谱神经兮兮的林绾最好了,许觐川想要那样欢快的林绾。 景序替林绾把了脉,脉象迟缓轻取不应指,内里空虚寒凝气滞。 这几年在药王谷得师傅调理本已好了许多,怎地这一出山,伤了这么多次却白白耗费了师傅这几年来的心血。 “如何?” 林绾滴水未进,许觐川亦是。问话的声音已然嘶哑。 “还好,无性命之忧。我开两付方子劳烦许公子的属下去抓药来。” “嗯,我已让镇中的药馆医馆待命。” 许觐川准备得妥当,笔墨纸砚早已备好,只等景序。 “景公子还需什么都可一一写下,我命人去取。” 景序停笔,把写好的方子折起递给许觐川:“许公子伤势也不轻吧,待我看看一并开了方子去抓药。另外你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 怕许觐川不肯,景序立马接话:“接下来我会给绾绾施针,你在这儿反而让我无从凝神专心救治。” 许觐川张了张口,没反驳看了看床上的林绾:“我留阿烈在这儿,可放心用。” “多谢。” 景序看过许觐川的伤口,虽深却并无大碍,只需用药防止其溃烂使肌肤再生,好好修养即可。 棘手的林绾的身体状况。 如果可以他真想再和林母商量一番,把林绾再送去药王谷待上几年,师傅定能把她的身体调理得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羸弱。 可是……景序看着两步一回头的许觐川犯了难,他不却定当年为了不嫁入许家而死乞白赖摆入药王谷门下的林绾,现在还愿不愿意和他一道回去。 他不确定林绾是不是对他也生出了别样的情感。 这世间的情爱,最是让人琢磨不透。 景序摇摇头,他深知这个时代里的女性,哪里又能说走就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家的枷锁……一桩一件……甚至家族的荣耀兴衰有时就是寄于世人眼里什么都干不好的女人身上。 有时他还挺佩服林绾的,无论上当年的设法出逃,还是自己孤身勇闯无人之地的青纱帐林。或者她偶尔的语出惊人的政见,惊艳绝伦的聪明才智…… 可偏偏上天给了她这样一副羸弱的身体。这个时代若她是男儿身该是怎样威风凛凛的站在庙堂之上指点这巍巍江山。 天将明许觐川便听见有人在外报,镇长曹大人在客栈内候着。 夜里伤口上了药后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天明之前眯着一会,又有人来报,戾气达到巅峰,沉声开口甚是不悦:“那就让他候着。”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起了身睁开疲惫的双眼,到底还是休息了一下眼底的血丝已然退去不少。 他穿好衣服传了洗漱的水,却见端水进来的小二微微发着抖。 客栈老板和小二在见到曹大人进客栈的那一瞬间便迎了上去,笑呵呵的却没料到曹望连眼神都吝得给他们一个。 只见他差人往楼上厢房去,难不成楼上住着什么大人物?还传话让曹大人等着,整个南阳郡怕是也没几个吧。 掌柜的也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他大概能猜到那位大人物住间房,毕竟气质这一块儿不是谁都能拿捏的,便暗自差了小二随时候着。 许觐川还是没下去见那曹望,只吩咐了打水的小二让厨房熬些粥,又转身进了林绾的房间。 见到景序已然换洗衣裳撑头坐在桌边睡着了,许觐川突然就松了一口气。景序能安然的睡着那必定是林绾无碍。 他走近床边,伸手探了探林绾额间的温度,已然退了下来。他不禁感叹果然药王的亲传弟子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林绾阖着的眼长睫微垂,白皙脸上有难得的恬静。脸不似昨日在芦苇荡里刚发现她时那样苍白,有些了气血看起来红润了不少,双唇也透着粉红却因为长时间没进水而起了干皮。 许觐川眯了眯双眸,在她的包袱里翻出来“棉签”这是她自制的,她说上药干净卫生不脏手。 他那时还笑,不就是竹棒上绑着棉嘛! 现在沾湿水在她唇上涂抹,尽然是如此方便。许觐川笑了笑,眼神柔和,手上的力度很轻,用“棉签”反复沾湿水在她唇上不厌其烦的涂抹着。 跟着她的唇形仔细涂抹,可能因为太缺水反复好多遍后她的唇上才泛出潋滟的水光。 ……许觐川握紧“棉签”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她的双唇,粉红的,泛着柔柔水光的…… “许觐川……” <
> 太久没进水,林绾喉间沙哑得听不出一点她一起那样婉转的声音。 “我在。” 听见她的声音,许觐川立马放下手中的水杯转过身去,对上她悠悠的眼眸。他没发现自己的声线颤抖,想要去握的手停在半空。 “那些人抓住了没?” “抓住了。”他点点头替她掖好被角。 许是她手腕的伤有些疼,她抬起手来看了看没说话,手最后却落在左肩有齿痕那一处。 “我去杀了他。” 许觐川不忍看她这个样子,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眸子里的怒火熊熊烧着,站起身准备向外冲去。 “许觐川,我没事。”林绾想撑起身子拉住他,可奈何身子骨太弱连身都没支起,又拉到手腕的伤。 “只是有些疼……”林绾抬眼看向许觐川,她也是怕他一冲动昏了理智,让线索断开。 她直觉这一定是有天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