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色尚且没有吐白。
方幼眠躺在床榻上,便听到外面翻越青瓦白墙传过来的吵闹声。
她匍一睁开眼睛,雯歌已经带着小丫鬟进来唤她起了,幔帐撩开的一瞬间,室内的灯火瞬间被点,明亮的烛火照进来,刺得她伸手遮挡。
“姑娘快些起来,今日迟不得啊。”雯歌张罗着人收拾里外,又拿了水给方幼眠梳洗。
她有些恹,含糊着声音问,“是几更天?”
“快到寅时了。”
寅时,方幼眠在心里叹息,尚且早着呢。
梳洗过后,她随意用了一些糕点,坐在铜镜前由着雯歌给她梳妆,一看到雯歌的大架势,以及后面小丫鬟翻出来的耀眼夺目的衣裙,她蹙着眉隔开雯歌的手。
“梳寻常的发髻就好,还有,不要这样的衣裙,换别的来。”怕丫鬟又拿了更为抢眼的衣裙,她径直道,“要藕春绿色的那一身。”
小丫鬟一愣,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吩咐,还是听令下去换了。
雯歌抱怨道,“今日大公子归家,姑娘合该好生打扮打扮,做什么要梳寻常的发髻,又要前几年做的旧衣裙来穿,这样岂不是被人压了风头,奴婢听说祝家的姑娘也会来呢。”
“衣裙款式虽然旧,却还崭新,不会出错,况且前的衣裙也是前几年做的。”
雯歌不动手,只动嘴说她。
“石榴裙虽说是前几年做的,到底是贵重的料子,又鲜艳漂亮,姑娘今日合该穿上,您生得好颜色,必定能够艳压群芳。”
方幼眠嫌弃她动作慢,一会子崔氏该着人来叫唤催促了,她自己拿了篦子梳头,三两下就挽好了一个寻常的发髻,又簪了两支步摇珠钗,配了同色的耳铛。
“少说些话,快去外面盯着底下人做事,今日出不得一丝错。”一会子,与喻家交好的亲戚就该上门了。
雯歌看了她穿的衣裙,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姑娘也太不争意气了,眼下好歹是家中掌事的主母,却总是简素得紧。
虽说常年往蜀地寄钱,手上没剩多少积蓄,可之前结亲时,老太太给的布料,衣衫到底能穿,且胜过她平日里的衣裙。
方幼眠才打点好自身和玉堂阁,雯歌还没有回来,果不其然,崔氏那边已经来人。
“夫人打发奴婢来问少夫人,可有收整好了?让您快些去前厅正堂盯着,再检查一遍,别在紧要关头出岔子,夫人已经去碧波斋等老太太了。”
方幼眠点头,“好。”
她从玉堂阁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没有亮,廊下的琉璃灯将四下照得亮如白昼,雯歌正紧张盯着人检查,见到方幼眠过来了,连忙带着主管和掌事的嬷嬷们向她禀告事宜。
主仆二人忙来忙去,原以为一切有条不紊准备着,方幼眠能够喘口气,她才喝上一口茶,管事的人来回话,说有客上门了。
随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多是喻家旁支的亲戚,日头一上来,喻家嫡出的几支叔叔婶婶们也到了,一时之间,喻家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方幼眠打点着茶水果子,一直在碧波斋礼佛不曾出门的老太太由宁妈妈搀扶着过来了,身边跟着崔氏以及外出了游玩昨日才归家的小姑喻初,旁边还有几位与她年岁相当的妙龄小姑娘们,许是听说了喻凛归家,上赶着凑热闹,想看看她哥哥,传说当中的瀛京第一公子。
他自受了皇命离开瀛京几年,后起的人没有谁能够与他比肩,更别说超越了。
喻凛去边关击南蛮三年,不止平了边患,更是将凶狠的来犯着打得节节败退,助梁夏拓疆域千里,收了两座城池,这是前所未有的。
因而,他即便是娶了妻,瀛京也有不少人家打着小算盘,要将女儿给嫁进来。
不止如此,就连祝家的人也来了。
祝夫人跟崔氏陪着老太太说笑,她右边跟着一袭嫣红衣裙的祝绾妤。
热热闹闹的,好似一家子。
方幼眠垂眸,上前走近给老太太以及诸位长辈请安。
崔氏一见到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今日这样大的场面,方氏架子也太薄了,完全撑不起台面,瞧她跟个下人一样,浑然没有一点样子,当真是给她丢脸,给喻家丢脸。
崔氏心里的埋汰才落下,老太太已经开口夸方幼眠,“今日场面大,办得好,你做得不错,辛苦了。”
方幼眠摇头浅笑,“祖母夸耀,孙媳愧不敢受。”
祝夫人在这时候开口,“满瀛京谁不知道老太太的眼光好,选的媳妇那是万里挑一的。”
有奉承的贵妇上前,“是啊,少夫人安排妥当,我们没有不受用的。”
也有人小声嘀咕,“可不是万里挑一,毕竟是蜀地和京城差得不就这般远?”这是在刺她小门小户,也嘲讽方家。
老太太上了年纪听不清,贵妇们纵然听见了也心照不宣的笑。
闲聊了几句,众人簇拥着老太太往府宅的门口去迎人。
到了门口又翘首以盼等了许久,听先来传信的随从说,喻凛进宫给官家复命去了,得一会才来。
差不离到了午时,日头上来,竟然有些热。
站得久了,不止脚踝发麻,就连腰肢也隐隐发疼,方幼眠微微叹息。
老太太忙着照看许久不见的孙儿媳妇,上前说话的人太多了,没有时辰看顾她,她被挤落到了侧边的末尾,喻初和她的手帕交旁边。
喻初与她也不对付,脸朝一边跟她的闺中密友们聊得火热。
好一会,前头传来车辇滚地的轱辘声,还夹着马蹄声响。
喧哗声起,方幼眠微微抬睫,往前面看过去。
往前挤的热实在太多了,她本来在边沿,甚至被挤到了女眷的末尾处,好似在争什么一般,她蹙着眉头往空的地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