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倒在柱子旁边,地上凉,寒意沁入骨髓,池榆连忙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拢了拢那层薄薄的外套,捂住头在房间巡视。 桌上的菜没有动过,酒壶在桌子上七倒八歪。 陈雪蟠去哪儿了,昨天喝多了她什么都记不清了。 池榆坐下,拈了几筷子凉菜,觉得味道不错,细嚼慢咽吃完了两盘菜,填饱她自昨天起就没进过食的肚子。 走出酒楼,太阳亮得刺眼,池榆伸手遮住了半张脸,眯着眼在街上的人流中找陈雪蟠的身影。 跑哪里去了?不知道还要做任务吗。就算有事,能不能留个纸条啊。 宗门的通讯玉牌太耗灵力了,不是紧急情况,池榆一点儿也不想用。 池榆又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打开储物袋拿出玉牌。她往玉牌中输入了一大股灵气,玉牌顿时亮了起来,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趁着还未接通的间隙,池榆把玉牌对着嘴,面无表情说着: “土豆土豆,我是洋芋,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说完,池榆自己都笑了起来。 之后杂音消失,通讯顺畅了,池榆咳嗽了两声,问:“你在哪儿?” 陈雪蟠的声音有些失真,“转过头,你背后的那座酒楼。” 池榆依言,看着自己刚刚从中走出来的酒楼。 陈雪蟠还在那里吗? “不是这座,往上面看。” 池榆一面断了通讯玉牌,手上一面把玉牌塞进储物袋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后面那座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的酒楼。 “这是山……吗?”她惊疑道。一面感叹,一面往酒楼走去。 进入酒楼,池榆睁大眼睛四处张望,果然豪奢,有许多池榆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她不由得驻足望了一会儿。陈雪蟠撩开紫烟软帘,斜睨看着池榆的动作,冷嘲道:“村妇耳。” 之后有侍女引池榆进了陈雪蟠的房间。 池榆进去掀开珠帘,只见陈雪蟠坐着,身后围着四个彪形大汉,左右有娇艳的女子为他布菜,腿侧跪着一弱柳扶风的女子颔首低眉地捶腿,他自己换了一身黑金色的绸衣。 桌面上摆了清蒸鲥鱼、酒酿鹅掌、枣泥山药糕、虾橙脍、紫苏饮…… 池榆不由得咽了口水。 她在心中腹诽,大早上吃这么油腻,也不怕得以后得高血压、高血脂。 池榆坐下。陈雪蟠吐了紫苏饮在女子手中,另一女子拿着绢巾替他擦去嘴边的渍水,他抬眼懒看池榆。 池榆对着他这番做派“呃”了一声,表情一言难尽。 “你这么大一桌多久吃完。”池榆问着,视线在桌上游移,“我们还得去做任务呢。” “这天气炎热,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汗了,我得先去清洗一番,你就在这儿等着吧。”说完,陈雪蟠起身就走,池榆赶紧上去想要拦着,便被四个大汉挡在一边。 池榆看着自己的拳头,心里念着不生气不生气。 她提起脚往外走去,去街上打听关于乌鸦食人眼珠的事情。 陈雪蟠站在酒楼顶楼,看着池榆陪着笑脸在街上问来问去,东奔西跑,愁眉苦脸,鬓角湿透的样子,嘴边勾起一抹笑意。 他放下窗帷,既然这蠢货对这宗门历练那么上心,就让她一个人再急一会儿吧,反正这样她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徒劳无功。 太阳到了头顶,光晕重重。 池榆蹲在台阶上,想着刚才从路人嘴中收集到的信息。 这乌鸦食人眼珠的传闻是三个月前流出的。 传说枯叶林深处有使酒酿得更香更醇的神奇草药,那些做卖酒营生的市井小民为了让酒更加好喝,便去枯叶林寻草药。 岂料一进林子,就听见嘎嘎的乌鸦声,尖锐的喙角刺入了眼眶,上下一夹,那眼珠便被乌鸦衔走了。 开始有人还不信邪,但一连十来个人,皆是如此,于是枯叶林便成了杜康城内有名的晦地。 到后来,那些乌鸦变本加厉,连路过枯叶林的行人都要衔去眼珠,已经上百个人遭罪了。 池榆听了,问行人为何官府不派人去剿灭这些乌鸦。 行人连连摇头,说这些乌鸦聪明得紧,见人多便藏进枯叶林深处了。但官府也寻得紧,零落找到了几只乌鸦,当场就捅杀了。 在捅杀的那一刹那,就听得上面出来尖利的声音,“必报此仇——必报此仇。”官兵们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乌鸦从他们头顶飞过
,消失不见。 池榆撑着脸琢磨着,看来这乌鸦们实力并不强大,还是怕人的。以她炼气四阶的修为,想必也不成问题。但要把乌鸦全杀了有点困难,谁知道会不会漏上一两只,得想个办法把它们一网打尽。 打定了注意,池榆回到酒楼,准备把汇集的消息给陈雪蟠分享。但酒楼的人告诉她陈雪蟠已经走了。 池榆是又气又急,想着他不会一个人去枯叶林了吧。便循着路,紧赶慢赶地去找人,她还是觉得两个人比一个人的胜算要大些。 城内是不许宗门弟子做出明显异于凡人的举动的,所以池榆没有御剑。 走了快一个时辰,池榆隐约瞧见前边有一顶绫罗软轿,那抬轿子的人正是陈雪蟠身后的四个大汉。 池榆小跑跟了上去,边走边在轿侧喊着: “陈雪蟠,你下来!”池榆还不住拍着轿子。陈雪蟠没有吭声,池榆咬着唇,眼珠子滴溜转了一圈儿,说道: “好师弟,你回师姐一句话。” 陈雪蟠撩开轿帘,冷冷说着:“谁是你师弟!” 池榆撇开了这个话题,直奔主题,“你是要去枯叶林杀乌鸦吗?为什么要丢开我自己一个人去?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多个人多助力。” “助力?拖后腿的还差不多。记住,宗门历练任务你最好别插手,蠢人就该在蠢人的位置呆着,看我拿宗门历练第一名就行了。”陈雪蟠放下轿帘,任池榆如何激他,他都不肯再说话。 池榆只能跟着轿子一起走。 山路崎岖,池榆从正午走到日暮,走得磨破了脚,好不容易才到枯叶林。 枯叶林阴暗潮湿,鬼气森森,地上铺了一尺深枯黄的叶子。 四个大汉放下轿子,陈雪蟠从轿子中走出来,露出了一层不染的鞋子。 他环视林子一周,眼中晦暗不明,“去。” “是。”一个汉子跪下应道,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走进了林子。 池榆皱眉。“你这是去让别人探路?” 那汉子渐渐走入林中,隐去身影。 陈雪蟠对池榆的话不理不睬。 “啊——” 池榆惊得转过头,看见那汉子捂着脸,手上全是血迹,大喊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他跪倒在陈雪蟠身前,深深埋头,“主人……有乌鸦。” 陈雪蟠抱着剑,睨看着那汉子,“抬头。” 那汉子慢慢仰起头,露出脸上两个血窟窿。池榆见此,连忙蹲下用灵气疏通汉子眼眶边的脉络,才为他止住了血。 陈雪蟠饶有意味看了一眼池榆,后对着那汉子说:“你是炼气三阶对吧。” 那汉子诺诺点头。 池榆心下一沉,她知道这是陈雪蟠给她的警告。那汉子炼气三阶抵不住一个乌鸦的一个回合,她只是炼气四阶而已,要去杀这些成群结队的乌鸦,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从街头收集到的信息,到底还是跟现实有差距。 陈雪蟠指腹在剑上敲着,突然把剑插入那汉子的眼眶中,带着笑意一拧,那汉子眼眶立即血流不止,陈雪蟠还不停手,那汉子嘴中凄厉叫着,求陈雪蟠饶过他。 池榆猛得抓住陈雪蟠的剑鞘——陈雪蟠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她怒道:“陈雪蟠,你什么意思?他是你的人,你在发什么疯?” 陈雪蟠狭长的眼睛弯着,扬出一个浅薄的笑意,后脸色突然一沉,“池榆,你这么好心,搞得我不玩玩都不行了,你瞧——” 陈雪蟠面无表情,手上一用力,池榆抓不住,那剑就顺力捅下去,捅穿了那大汉的脑袋,剑鞘带着白色的脑浆从后脑勺探出。 “我以前还不想杀人,但你这样,我真的很兴奋,还能玩些花样。你的好心,可真太对我胃口了,尤其是——” 陈雪蟠低头怕打池榆的脸,“你现在这么好看的脸色。” 陈雪蟠笑着,“记得回去多吃点蔬菜,就你说的那样,什么来着——对——小心便秘。” 池榆任由他拍打着,脑袋一片空白,面色惨白,嘴唇发紫。 小剑在发髻中轰鸣,池榆捏紧拳头,她再也不想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