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保十年,二月。
新帝即位,春和景明,风暖日旭,邺城之内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除了……
我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瞪着眼前侧卧软塌、千娇百媚的男人。
他叫段少嬴,是大齐的国丞兼太师。齐国的开国皇帝本就是丞相篡位,有此前车之鉴,我朝原不设丞相一职,不过自他起就有了。足以见得段少嬴是何等手段了得的人物。
即便是在自家后院喝个茶,赏个舞,举止也飘然若仙不同凡响。一双眼眼波流转,一双如玉的手,大概是将来要亲自握刀斩我的此时却握着一把象牙骨折扇摆弄,指尖摩挲着折扇扇面。朱唇未启,举止之间若有一丝媚态,抬眸颔首,俯仰之中尽显三分凌厉。
说真的,如果不是我们关系特殊,我或许会对这张脸犯迷糊,可惜我们是仇人。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最近才刚弄明白。经过多方打探口风的结果,我这具身体的原主好像害死了他娘,也可能是他娘全家,我搞不清。总之他应该挺恨我的。
无所谓,我也恨他,尤其是恨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漂亮样子。
上个月他就是这样笑意盈盈地,给我那偏好男色的皇帝老爹递了碗冰糖银耳莲子羹,皇帝老爹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他的笑意就更深了。
当时我也在场,虽然平日里我自认为目睹惯了后宫一众美人花枝招展的模样,但还是不得不说,段少嬴的笑容,比起那些个莺莺燕燕也决不逊色半分。怎一个惊艳了得!
——呵呵,真他祖宗的惊艳啊!
他这一笑,硬是把我从大齐公主,笑成了大齐长公主。
他端的汤羹有毒。我老爹喝了之后一命呜呼,驾鹤西去。我那结党营私的好哥哥继了位,我看似跟着沾光,加了薪,升了职。可很快我就发现,这个长公主不是白当的,代价是我莫名其妙就被安排了个老公。
此时此刻,本次订婚事件的男主角,我那不可方物的丞相老公轻摇折扇,仰头喝尽杯中酒,随意地,甚至是有些轻佻地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内心揩汗,面上努力堆出些笑意:“瞧您说的,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祝贺丞相仕途高起,直上青云。”
段少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把玩着指尖精巧的彩釉瓷杯,装模作样地询问:“我听皇上总是喊你金宜?”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他府上养的狗见我来了都得叫唤两声,他能叫不上我的名字?
我中闪过一丝不妙感,还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答道:“是啊,金宜是我的封号嘛。”
“喔。”他又问,“那你有没有小字?”
我说叫扶摇,但没什么人这么喊了。在齐国,寻常人对公主不可直呼名讳,只能以封号代称,我的名是早逝的生母起的,没有了她,自然更不常用。
没想到,我的芳名被他一句话就给改了。只见段少嬴修眉一拧,撇了撇嘴,道:“唔,这名字我不喜欢,换一个。”
我顿时绷不住了。你当是挑萝卜白菜呢?还能不喜欢说改就改吗?正欲抗议,却被他眼锋一凌,狠狠一剜,生生就把话给憋了回去。
目光能煞人什么的都不足为奇,段少嬴一个眼神怕是能扫掉一颗星球。我严重怀疑近日城郊那几场大规模流星是不是他夜半时分抬头望天,人工降“雨”的结果。
总之我很怕他。
“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么凶干什么。”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最终还是很没骨气地妥协了,“好,你了不起,你清高。那你说个满意的。”
他居然还真的煞有介事编了起来,“本相看你平日里清汤挂面,索然无味,不如取字,淡白。”
顺便一提,我国国姓乃高。
我忍住五雷轰顶般的激荡心情,摊手问他:“你自己听听这好听吗?”
他却振振有词:“有何不妥?古有陶潜夫子人淡如菊,君子冰心理当纯白如雪,取此寓意甚美,公主不满意?”
僵持了片刻,我败下阵来:“高淡白就高淡白吧,听上去挺有营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