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骆禅檀是从何处听说云龙寺的素斋做得极好,但陶昭南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斋饭的味道确实好得令人意外。 素食乃食草木之实,菜食无肉,是以怜悯众生。 实则,佛教并未对戒荤食素有着严格的戒律。 修道本心是戒杀戮之心,只要心中无杀念,便是食肉也无甚要紧。 云龙寺的僧人也并非只食素斋,每月有固定的几日可食用肉食。 而素斋,想来不过是吸引香客的一种手段罢了。 骆朝中人信奉佛教者无几,百姓中更是大多从道信道。所以为解寺庙中的开支困难,寺中住持不得不想其他的法子来吸引香客。 传闻许愿灵验是其一,味美的素斋是其二。 前来求佛之人多是世家门第,家中富庶,常食荤腥,偶尔一次的素食也算新趣。 若是再添上心诚则灵的由头,素斋几顿做做样子也是有的。 云龙寺想借此增添寺中香火钱,自然要在此处多下功夫。 一道豆腐烧茄子能做出肉的香味,用菌菇煮成的面汤汤底也是鲜香清甜。 还有用红薯泥煎炸出的小酥肉,更是口感酥脆。 一直胃口不佳的陶昭南,在这的午膳难得多用了些。 兴许也有爬了好一会儿山路耗费了些许体力的缘故。 “若是喜欢,我让莫婶来此学了菜式,回去做与你吃。” 陶昭南拿帕子擦拭嘴角,眼帘低垂语气淡淡:“偶尔一次是新意,日日都吃也就无甚特别了。” 一日三餐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补充人活下去的能量,又何苦辛劳莫婶上山一趟。 莫婶的年龄也大了,腰腿更是每逢冬雨寒湿时都隐隐作痛。 如此上山一遭,对她实在是为难。 “既如此,你若何时想吃,我再带你来此。”骆禅檀也未坚持。 陶昭南放下手帕,轻轻抬眸对上他的深邃双目,遂又垂下眼眸,不言语。 她不说话,骆禅檀却是懂了她藏于心底的心思。 他说:“我让你留在我身侧,并非是要拘禁你。” 他起身替她收起面前的碗筷,将碗碟垒在一起。 陶昭南没瞧见他脸上的神情,也能从他有些冷的语气中听出他的告诫意味。 “若非你出逃京城,否则我也不会将你拘在神暗司中。” 他停顿住动作,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凝着她,似笑非笑地“称赞”她。 “毕竟你本事大得很,连薛仁恩都没能抓住你。” 这话落在陶昭南耳朵里,莫名觉得刺耳,像是一种试探。 她不确定骆禅檀是否是对薛仁恩起了疑心,不然为何今日没有让薛仁恩跟随。 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引起注意吗。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和薛仁恩之间终归是没有什么关系。 但莫婶待她真诚,她不愿看见因自己使薛仁恩被骆禅檀疑心,遭受无妄之灾。 莫婶唯有薛仁恩一个亲人在世了,失去薛仁恩,陶昭南已经可以想象莫婶的绝望。 马车上,空间依旧狭窄,陶昭南尽力让自己稳定重心,不因马车的颠簸撞上骆禅檀。 她正欲开口为薛仁恩说些什么,马车忽然急停,陶昭南整个人不稳地倒入骆禅檀怀中。 骆禅檀迅速接住陶昭南,将她护在怀里,眼神立刻变得凌厉,看向车帘外。 “陈鹰。”他厉声唤了一声车外的人。 堪堪稳住马车的陈鹰眼神扫了一圈包围马车的人,冷静对马车内的骆禅檀回话。 “公子,有人拦住了马车,约莫有七八人。” “一时看不出是谁派来的人。” 骆禅檀双手按住陶昭南的肩膀扶她坐稳,而后弯腰从马车内出去。 他看向站在一群身着黑衣以黑布蒙面的人身后的男子,他也蒙着脸,但眉眼看着有些眼熟。 骆禅檀对拉着缰绳的陈鹰吩咐道:“护住车内的人。” “也别让她趁乱逃了。” “是。” 骆禅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站在马车之前,面对人多势众的黑衣人,气势完全不输。 他悠悠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瞿勤。” 瞿勤与瞿信是双胞兄弟,在骆安城手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大多数人只知瞿信,而不知瞿勤的存在。 <
> 骆安城被拘禁,他身边最倚重的亲随瞿信在宫变时为护骆安城而被数把长、□□入体中,失血过多而亡。 眼前这位眉眼与瞿信有着八分相似的男人,自然是他的亲兄弟瞿勤。 瞿勤见自己身份已经暴露,干脆摘下遮面的口罩。 “六殿下当真是好眼力。”他冷冷说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骆安城成为太子二十余年,身边势力自然不能一日全被清除。 只是,神暗司没有找上门去,他们去自己跑来送死,未免显得不大聪明。 “你莫不是以为,凭你手下的这几个人,就能杀我。”骆禅檀完全没有身处危险之中的紧张感,与他仿佛闲谈似的。 瞿勤轻笑一声,盯着骆禅檀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杀意。 “在下清楚六殿下的神通,自然知道靠着这些人手想要杀掉六殿下,是自不量力。” 骆禅檀懒散抬眼看他,瞿勤脸上勾着阴森的笑。 “不过,在下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要六殿下的性命的。” 骆禅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瞿勤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上。 “我们今日的目标,是车中的姑娘。” 骆禅檀皱紧了眉头,回头就见马车后埋伏在树上的人突然从树上纵跃而下,方向直指马车内。 而瞿勤和身边上前,只是为了牵制骆禅檀,好让他无暇顾及马车上的人。 陈鹰掏出腰间软剑,他是暗卫,尤其擅长使用暗器,身上除了软剑,亦有袖箭暗镖。 只是,他平日的任务多是暗杀目标,并不需要和多人对上。 就算是碰上围堵,他的轻功也足以让他脱身。 现在,骆禅檀要他保护马车内的人,不容他后退。 双拳难敌四手,应对数人还要顾及身后之人,陈鹰难免有些吃力。 马车剧烈晃动,陶昭南在车内扶着车厢内壁才能堪堪稳住身子。 如此坐以待毙不是上策,陶昭南一点一点地挪向车门。 她从车厢内探头出来时,陈鹰余光扫到她的动作,出声呵道。 “回去。” 陶昭南自不会听他的话,不过见他和黑衣人过招,她多少有些意外。 原以为骆禅檀只是找了个普通车夫,未曾想也是神暗卫。 但此人面生,陶昭南并不认识。 注意有人要从陈鹰背后袭击,陶昭南从袖中掏出一袋药粉朝那人眼睛处撒去。 不过是最普通的辣椒面,陶昭南带着防身用的。 那人被辣得眼睛生疼,丢下手中兵器,双手去捂眼睛。 察觉到背后情况的陈鹰,毫不留情地趁对方手无寸铁之际用软剑要了他的命。 饶是已经数次见过生死一瞬的陶昭南,乍然见到眼前之人轰然倒地,平静的内心还是稍稍掀起了一点波澜。 在这里,人命实在是死不足惜。 陶昭南着实是没有预料到,他们这次出门还会遇上刺杀。 跟在骆禅檀身边的日子真是难有安宁之日,京城更是时局变幻莫测。 陶昭南方才并未听见瞿勤与骆禅檀之间的对话,更不知这些人是冲她而来。 但她从这些人的出手方向中察觉出,他们的目标似乎是自己。 她望向远处和骆禅檀缠斗的人,看到那张和瞿信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孔,猜测出这些人是骆安城的手下。 这令她更加疑惑不解。 骆安城大势已去,再如何挣扎都是强弩之末。 即便他人在狱中,想来也听说了皇后薨逝的消息。 就算他要复仇,也不该是冲自己来的。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突然间,一个人冲到她身侧,将她拉到自己身侧,用匕首挟持了她。 又一次被人用刀锋比在颈间,陶昭南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 超过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命运兜兜转转又绕回原处的无力感。 挟持她的黑衣人冲陈鹰大喊住手:“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就在黑衣人用自己的性命威胁陈鹰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若黑衣人的目标真的是要自己的命,就应该干脆地动手。 若他们是要活捉自己,也该直接抓走自己,不会和陈鹰多费口舌。 就在陈鹰蹙眉不悦地看向他们二人时,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样东西。 <
r> 转瞬,陈鹰像是完全不担心会误伤到她,果断抬手用袖箭射向她身后黑衣人的眉心。 虚比在她颈边的刀锋从她脖子边划过,带来一阵如针刺的刺痛。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摸到沁出的血珠,只是轻伤,并不致命。 “撤。” 瞿勤被骆禅檀压制,在被骆禅檀反身一脚踹到胸膛倒地后,他抚着胸膛从地上爬起,对手下人下了撤退的命令。 他手下的黑衣人死伤过半,继续恋战只会全军覆没。 瞿勤狠狠瞪了骆禅檀一眼,不甘心却也不得不迅速撤离。 而骆禅檀没有追上去的打算,转身直接朝陶昭南走去。 他用力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腕抓起抬高,可手心中空空如也。 “那个人给了你什么东西。” 陶昭南心中一惊,装傻道:“什么东西。” 骆禅檀盯着她,瞥见她颈边一条细细的血痕,眼神有一瞬的软化。 他忽然松开了她的手,那张纸条陶昭南刚刚已经接着抚摸伤口的动作藏入了领口中。 除非骆禅檀扒了她的衣裳,不然不可能找到。 “回城。”他没有上手去拽她,口头命令她,“上车。” 陶昭南稳住心神,在他的注视下爬上马车,钻进车厢。 骆禅檀入内前,转头对陈鹰说:“回去自领十杖。” 陈鹰垂首应是。 陶昭南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没想到就在骆禅檀入内后,忽然将她逼到角落,整个人圈住她。 他的手指点在她的锁骨处,有要往下的趋势。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我亲自找。” 陶昭南睁大双目盯着他,感觉到手指游走在她领口,信了骆禅檀是认真的。 她咬牙吞咽口水,终是认输,自己伸手从胸前取出那张纸条,放入骆禅檀的手心。 骆禅檀在她身侧坐下,打开那团被捏成一团的纸。 上面一字未写,是空白的。 视线瞟向他手心纸条的陶昭南看见空白的纸条的那刻,也怔松片刻。 骆安城在故弄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