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怯在殷渡的带领下,来到了上次她发酒疯的那家酒楼。
酒菜上来后,殷渡让小二送来了三个大碗,他把三个大碗倒满酒,然后对莫怯道:“我先自罚三碗,为我那日的无礼赔罪。”
他说完就端起酒碗一口气干了,喝完之后他还将碗倒过来给莫怯看。
莫怯笑着挥了下手:“不是都说了翻篇了嘛!你不用这样。”
“是我目中无人,不识抬举,这礼一定得赔。”殷渡说着就又干了一碗。
莫怯就没再拦他,等他把三碗酒都喝完了。
莫怯心里很不是滋味,殷渡何时这么卑微过?这让她对接下来要说的话于心不忍。
殷渡喝完了酒,就把铃铛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桌上:“你能告诉我吗?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莫怯看了一眼铃铛,笑到:“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说明你认识这东西,肯定不会再相信这是出自我手了吧!我还说想用这东西跟你较量较量,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殷渡拿起铃铛,指腹在铃铛上轻轻抚过,他声音沙哑,“我送给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于多年前下落不明,我一直找寻至今,最近才得知她可能在这里,我便来寻了。你可以告诉我吗?”
殷渡一双眼眸迫切的盯着莫怯:“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不让你白说,只要你告诉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甚至你想要回神域,我也能帮你办到。”
莫怯轻巧一笑:“我可不想回神域。这东西既然是你故人的,那我猜测你那位故人多半已经离世。这东西是我两百年前捡的,当时就在这无禁城里,不过那时这里不是这名字。我当时看到一个巫冥族扛了一具尸体,这东西就是从那尸体上掉下来的。我觉得做得挺精致,就捡了,你也知道,我是铁匠嘛!有这么精致的东西傍身,肯定…”
莫怯说得轻巧,仿佛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的事。
可殷渡已经呆愣在那里,他瞳孔微张,眼中静静的印着莫怯这张胡子拉碴的脸。
半晌,他才开口,嘴唇都是抖的,眸中更是闪烁着惊恐:“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死,她有流云甲,不可能的。”
殷渡自嘲的笑,对着莫怯瞠目欲裂,声音嘶哑:“她那么强,她怎么可能死?她绝不可能死…”
莫怯假装自己没听清:“什么甲?”
殷渡没有回答她,只是自顾自的盯着她问:“肯定是你看错了,你看到的尸体是男子,对不对?你看到的肯定男尸。”
莫怯只是看着他,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不是男尸,虽然她死状凄惨,脸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了,可我看到她胸前是微微隆起的,绝对是女尸。你的那位故人是男子?那我看到的这尸体可能真不是你故人的,他可能真的还活着。”
她说完后,殷渡就僵在那里,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
又是一阵静默后,殷渡才问:“这铃铛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你还记得那人的穿着吗?”
莫怯闭目思索了一阵,然后才开始说:“因为女将军不多见,我就多观察了一下,这是从她腰带上掉下来的,她的腰带不知是何原由,已经断开了,这铃铛就落下来了。然后…”
莫怯皱着眉头思索,然后做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样子:“我记得她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束着马尾的是一个五彩流金的凤凰,就跟有一团火焰一样,十分耀眼,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莫怯说完就盯着殷渡:“怎么样?你不认识这人吧!”
她就见殷渡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一双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他放在桌上握着铃铛的手紧握着,那指缝间有血液渗出。
莫怯就知道殷渡是真的死心了。他绝不可能再以为她还活着了。只要他接受了,他就能放下过去,走得更远。
她不能成为束缚他的枷锁。
他同样也不能束缚她。
良久的静默后,殷渡才看向她:“你当时为何会在这里?那时的无禁城可不像现在,神族根本不可能存活。”
莫怯无所谓的说:“我在神族犯了点事,就用了点手段伪装成了一个妖族,这里的妖族奴隶还是不少的,只要不流血,就不会被发现,就苟且偷生呗!这有什么稀奇的。”
她说完后,殷渡就没再问她。
他目光久久的落在手里的铃铛上,银白的铃铛染上血后,已经不再那么洁白无瑕,像是起了火,要将过去烧成灰烬。
良久的静默后,殷渡拿起了酒坛,他仰着头,就将那火辣辣的液体倾倒入口中。
一坛喝完,他叫来了小二,让继续上酒。
莫怯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说,要接受难以接受的事实,总需要一个宣泄的过程。
等宣泄过后,就会发现自己无力去改变什么,最终只能妥协,便跟过去道了别。
莫怯微微勾起嘴角:“既然这铃铛出自你手,那我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我还要回去做生意,家里也还有客人等我,该说的也已经说了,今日就不奉陪了。”
莫怯说完就起身了,朝着殷渡抱拳道别:“改日有空再一起喝酒。”
她说完便自己离开了,殷渡没有再回答她任何字眼,此时的她对于他而言,无疑是多余的。
她也不能再多留了,好不容易才说出那些话,她怕她再看下去,就会不忍心了。
莫怯走下楼时,正好遇到小二端着几坛酒上楼去,她知道这些酒最终都会入了殷渡的口。
可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跟他在月下饮酒畅谈了。
接受她已经死去后,殷渡很快就会离开无禁城,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无禁城,就算有再踏足的那一天,估计也是铁骑踏破城门而来。
她跟他,就算是彻底了断了,她告别了唯一一个与过去有关之人。
出了酒楼,她就停住了,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过客,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
好像这偌大的天下,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她不知道她的归处在哪里。
那些短暂维系起来的温情,最后也都会消失。就跟莫离莫弃两兄弟一样,不可能永远陪着她,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是永恒的。
世事无常,没有人会永远等着她。莫悔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