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地站了足足有五分钟。
当一股冷风从东南处吹来时，忘明突然问出了一句话。
“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实施着“连接计划”，是为了她吗？”
忘明的声音随着冷风飘去，从夏暮晨的身边经过，又向着远方“跑去”，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给被吹到的人带去阵阵寒意。
而就在身边的夏暮晨好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一般，没有任何的回应，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片刻，忘明道：“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是，那又如何，连接计划只能帮助活着的人复制意识，她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即使人类已经掌握了复制意识，克隆身体的技术，又能怎样，她的意识，永远都不可能被复制了。”说出这番话时，夏暮晨的脸上露出了忧伤，他仿佛是一个画家，用了十几年创作的作品，在一瞬间被火烧了个精光。
“可是夏暮晨，你有没有想过，即使是如我们这样活着的人，即使复制了意识，即使把复制的意识粘贴到了克隆的身体上，我们真的能够保证我就是我吗？”
“什么意思？”夏暮晨转过头来，一脸的不解。
“你还记十多年前我和你说过的另一种复活人类的方法吗？”
“哪一种？”
“我们都知道，人类是由细胞组成的，而细胞又是由原子构成的。如果某一天你死掉了，组成你身体的那些个原子在一百年后又奇迹般地按照现在的你的顺序重新组合到了你一起，它们是那么的一致，一致到每一个原子都跑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这是否就意味着你复活了呢？如果这意味着你的复活，那换一种方式，并不需要组成你的所有原子都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们都知道同样的原子有着同样的属性，只需要用另一批同样的原子按照你身体现在的顺序组成在一起，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复活了？”
“当然记得。也正是你的这句话，让我重生了将她复活的希望。”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可以瞬间将人类位移的机器。假设在一万年以后，人类的技术真的达到了我们现在所不敢想象的高度，人类发明出了一种可以瞬间移动的机器。这个机器的工作原理是这样的，假如你想从北琼市去到南极，你就走进机器的内部，它会对你进行全方位立体化的扫描，测算出每一粒原子的准确位置，然后把这些信息传到南极，同时将机器中的你摧毁掉。而在南极的那一头，有一个同样的机器，它会根据接收到的关于你的扫描信息按照原子的组成顺序重新创造出一个你。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花费一些的时间，但是在你的意识中，它是一瞬间的，被机器销毁的那一刻，你的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而被机器重造后，你又恢复了意识，刚刚还在北琼市的你，这会儿就感受到了来自南极的寒冷。我们现在人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对于一万年以后的人类而言，它可能非常普通。”
“如果发明了这样的机器，那可真是一种福音，人类终于实现瞬间转移了。”夏暮晨微微地笑着。
“别急，听我接着说。然而，有一天，这个机器出现了错误。那天，当你走进机器时，他照样对你进行了全面扫描，并把被扫描的信息传到了南极，而南极的机器也读取到了信息，并且成功地创造出了你。但是，北琼市这边的机器却出错了，它并没有把你给摧毁掉。”
听到这里，夏暮晨把头扭向了忘明，认真地听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现在，世界乱了，竟然出现了两个你，而且两个你一模一样，就连原子的排列顺序都完全相同。而负责管理传送机器的公司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出现，根据相关规定，世界上不应该有两个你同时出现，所以，他们必须把北琼市这边的你给杀掉，用那台机器，把你给摧毁掉。”忘明凝眉目视着远方，继续说：“而这个时候，你也慌了，每次使用传送机器时，你的眼前都是突然的一黑，然后一亮，你传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但是这一次，你的眼前没有一黑一亮，而另一个地点却出现了你。此刻你才突然意识到，你没有被瞬间移动，而是被复制了。这个时候，传送公司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你，他们要你配合，用那台机器，把你摧毁到原子的状态。而你再也不肯了，因为你意识到，这是要谋杀你，那个南极的你根本就不是你。”
“你…你的意思是…”
“是啊，‘我’究竟是什么？‘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是‘我’，‘我’如何确定‘我’就是‘我’。如果连复制粘贴原子都不可能创造一个‘我’，那么什么又是‘我’？暮晨，意识是什么？它真的能被复制粘贴吗？”
“忘明大师，这也是我始终不解的问题。所以这也是我…我支持‘连接计划’的另外一个原因，我就是想要知道，意识能不能去到人体以外的其他地方，它是不是只能在大脑中存在。但是，我却没有你思考的那么深刻。”
“话又说回来，意识是什么？暮晨，你有没有想过，当夜深人静时，当你忙完了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时，这个睡觉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死亡，或者说，他是不是与那个可以瞬间移动的机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你睡去时，你的意识渐渐的消失了，世界变成了黑暗，当你醒来时，你来到了崭新的一天。而这个过程，又像不像是从北琼到南极的那个你。可是事实上，第二天醒来的这个‘你’，是一个新的‘你’，他只不过和南极的那个‘你’一样，拥有了‘你’昨天的记忆，所以今天的这个‘你’以为‘你’和昨天的‘你’是同一个人。”
夏暮晨认真地听着，没有说话。
“也许，意识只是一种瞬间的感觉，或者说意识是一个只能生存一天的‘你’，当这一天过后，今天的‘你’就会死去，在睡眠后，一个新的‘你’出现了，他拥有‘你’过往所有的记忆，所以他误认为，他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