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日,徐淳音亲自赶来贺喜,三人在桌前坐下,已是晚饭时分,夏家厨娘、使女全无,张锦正待亲自去买些熟食对付,许嬷嬷笑道不用,已准备了食盒在此。
夏青蝉歉道:“倒要客人自带饭食,真不好意思。”
徐淳音笑道:“无妨!明日许嬷嬷还来,我已让陈掌柜将我账面银子支出五百两给她,让她明日去人牙那里雇几个门房、使女、厨娘什么的。
你家中有需要添置的东西,也让许嬷嬷酌情添上,不必客气,她做这些事最有兴头的,银子下月陈掌柜再从你账上转回给我。”
夏青蝉感激道谢,徐淳音笑道:“要谢我也容易,我带来替你暖宅的礼物便是一张桐琴,你给我们细细抚一曲吧!”
第二日许嬷嬷果然仔细挑选了十来个仆妇,报过保甲之后送来,那保甲听说原来这家住的是侍郎家亲戚,更是看也没有来看。
许嬷嬷又说女儿家独居,不便用男仆,连门房园丁等职,亦只是找强健妇人担任而已。
从此夏家上下齐整,乍看之下,有了个体面人家的样子。
这天张锦如常回白家巷看顾那两个制香丫头,回来时满面泪痕。夏青蝉不问便已猜到必是张母又说了什么难听话,拉着张锦劝道:“张伯母脾气便是那样,你们总归母女一场,只能你忍着些。
再说如今这里是你家,她惹你生气,你回来便是了。厨房炖了你喜欢的鸽子汤,我让她们给你盛来,快别生气了。”
张锦摇头苦笑道:“自从开始卖香丸赚钱,我真是万事满足,从未有这样开心过,但我早该知道自己命苦,开心的日子过不久的。”
夏青蝉听她说得奇怪,拉她坐下问怎么了,张锦苦笑道:“蝉儿,夏伯伯疼爱你,这才不舍得给你定亲,我比你大一岁,你猜我家怎的也没给我定亲?”
夏青蝉想起张家上下皆认定张齐今后会有出息,道:“想是要等你哥哥高中,好缓缓选个做官的好人家?”
张锦破涕为笑,道:“你平日稀里糊涂,怎的又突然这样精明?”
夏青蝉笑道:“旧时家中有一个老嬷嬷喜欢给我讲话本故事,高中之后家里人都要鸡犬升天的,这个我知道。”
张锦摇摇头,道:“我家倒不是那种人家。你当是我父亲不想给我定亲?不是的。白家巷周围人家、爹爹同僚、哥哥好友们,谁不知我母亲脾气?是没人敢上门提亲!
那上门提亲的,要么家贫、要么身残,爹爹心疼我,都不许。再有,我母亲舍不得给我准备嫁妆,又贪图我在家劳作抵得过两个粗使丫头,还熬夜做女红售卖贴补家用,所以一直拖着。”
她苦笑一声:“她如今垂涎我小店那一百两收入,为了这注财,要赶着过年之前,将我远嫁。”
租契本是张母名下,配方张母手中也有一张,张锦心中怀疑母亲撒泼要租契些自己名字那时便已有夺店之意了。
张家贫寒无嫁妆,急切之间,又有什么好人选?媒婆只找着了一户人家,是个五十来岁续弦的外放小官,他家中有七十余岁老母,准备赶着成亲,月底好带新妇南方上任去。
张锦满面是泪道:“连我家那粗使老婆子都看不过了,偷偷对我说的。那人说什么侍母至孝,什么都听他母亲的,他母亲脾气急躁,动不动便掐打使女丫头,据说前头妻子便是被他母亲折磨死的。我娘怎的如此狠心!”
夏青蝉劝道:“你先别急,张伯伯与你哥哥如何说?”
张锦哭道:“我爹爹自是反对,她却哭闹说我们这样人家,找到一个有官职的已是祖坟冒烟,还指着爹爹大骂,说就是因为他俸禄少,我才不得嫁到好人家!
我哥哥回家劝过几次,倒被我母亲假装被他气病,骂他不孝,威胁我哥哥她要去报官,告他忤逆,三月春闱在即,我怎能拖累哥哥?我还得强颜欢笑劝哥哥别管。”
说到这里,她从小因为母亲所受的种种委屈涌上心头,躺到床上大哭起来。
夏青蝉见好友如此伤心,心中难过,柔声劝道:“不妨事,咱们慢慢想办法。”
她伸手在张锦背上轻轻拍着,突地想到陈掌柜。
掌柜处事圆滑,世情洞然,必定能想出妥当的法子来。
第二天一早,夏青蝉遣仆妇去寒英阁,将陈掌柜请到家中,把张锦定亲一事细细告诉一遍。
张锦本来担心陈掌柜会借故推脱,夏青蝉说完详情之后也笑道:“后宅之事本不该打扰掌柜,但张姑娘父兄与我如今皆无计可想。”
没想到陈掌柜爽快笑道:“夏东家何必如此客气!东家的烦恼便是我的烦恼,我还怕东家有事不愿让我相帮呢!此事容我想想如何解决方妥。”
他略一思索,问道:“夏姑娘方才说这人的母亲残暴,不知家中使女是否常换?”
张锦道:“我听说有时一月也要换两三次。”
陈掌柜笑道:“如此便好办。请两位姑娘安心在家等消息。”
他说完便告辞去了,张锦与夏青蝉忐忑不定地等了几天,这日张家那粗使老婆子偷偷过来,对张锦说那外放官可能要退亲。
原来与张锦下定后不久,那外放官母亲的身体便开始啾啾唧唧,头疼肚疼不断,又说吃食里面有怪味。
家中新来的使女觉得奇怪,荐了一个极灵的算命先生来算流年,一算不得了,原来是与属虎之人有冲,一年之内性命堪忧。
家中并无属虎之人,最后还是外放官母亲自己想起张锦属虎,立时将那小官叫来,要他与张家退亲。
那外放官贪图张锦年轻,笑辨流年之说乃是无稽之谈,不可相信,母亲身体不适想是天气转凉所致,新妇进门正好照料。
母子正说话,那使女急匆匆跑进来,大叫:“老太爷灵位倒了!”
众人匆匆赶到灵位前面,那使女眼尖,叫道:“炉中香灰上有字!”
小官早已看见香灰上写着:“张”、“凶”二字,瞪了这丫头一眼道:“不妨事,写着两个吉利字罢了。”
他母亲不识字。
那使女道:“老爷如何说是吉利字?明明写着张、凶二字!”那小官待要骂那使女几句,他母亲已吓晕了过去,众人慌着请郎中,把这使女忘了。
这外放官心中已隐隐猜到是这使女背后使坏,正要叫来打几下出气,没想到那使女倒先闹着他家风水不好,赌气赔了约金走了。
他母亲身体虽无大碍,但吓破了胆,定要退婚。